小院的木柵欄已經垮得七七八八，淩曦推開象征性的小木門走進去，環顧了一下四周。
主屋破敗不堪，屋頂的瓦片不知什麼時候被大風吹飛了，使得雨水直接灌入屋內。主梁遭受雨水的腐蝕，一側已經完全塌了下來。
這種屋子別說是藏人了，就是靠近都會有危險。
淩曦審視完了主屋，將目光移向小院西南角的廚房。
屋子上的門窗早就不知蹤影，一眼就能看個大半。淩曦原本隻是想簡單掃一眼便離開去下一個可能性更大的地方搜查，卻沒曾想到發現地上有雜亂無章的腳印。
“……”
淩曦轉身的動作頓住，懷著緊張的心情小心靠近。當她靠近門口的時候並沒有貿然進入，而是機智地喊話道。
“出來吧，我已經看到你了。”
“……”
屋內並沒有人回話，但淩曦憑借敏銳的聽覺已經可以察覺出粗重的喘息聲。
房子裏真的有人！
淩曦深吸一口氣，壓低的聲音再次開口。
“顧語，是你在裏麵嗎？我是你姐姐顧嫣請來救你的。唐府的人正在城中搜查你的蹤跡，遲早都會找到這裏來。你出來，我帶你回大理寺，絕不會讓唐錦驊那個混蛋再傷害你。”
說完這話淩曦又耐心地等了一會兒，見屋內還是沒有動靜，便提議道。
“既然你不出來，那我可就進來了。”
就在淩曦小心翼翼踱步走進光線昏暗的小屋時，一道人影猛然躥了出來。
“不許動，否則我殺了你！”
一把殘缺的小刀橫在淩曦胸口的位置，顧語雙手握著刀柄擋在門口，像隻受傷的小獸一般想要維護自己的地盤。
“顧語？你就是顧語？”
淩曦並沒有因為對方排斥的態度就感到害怕，反而在見到這個與顧嫣長相八分相似的女子時，總算有種大石頭落地的輕鬆。
相比之下顧語卻是緊張地雙手都在顫抖，許是因為沒有休息好的緣故，她的臉色慘白，雙眸泛出淡淡的赤紅色，像是剛剛才哭過。
“你不用緊張，我認識你姐姐顧嫣，是她拜托大理寺找你回去。”
“你撒謊！”顧語厲聲反駁，“我在姐姐家見過你，你和唐錦驊是一夥的，你們都想抓我回去！”
聽她這麼說，淩曦更是確定清早在街角處留下血手印的就是顧語。
眼看著顧語情緒激動，連帶著橫在自己胸口的小刀都在顫抖。權衡了片刻，為了自己與顧語的安危，淩曦果斷地反擰住對方的手腕，瞬息之間把小刀奪了過來。
失去了武器，顧語更是驚地叫出聲來。
“啊——！”
“噓。”
淩曦示意她安靜，“別叫，當心把唐府的人引來。”她說話間把小刀扔到身後，順勢從衣袖中拿出那支帶血的發釵。
“我說是你姐姐請來找你的，並非撒謊，不信你看這個。”
在看到發釵的瞬間，顧語的瞳孔猛然放大。
“這是我的發釵，怎麼會在你的手上？是不是你們威脅了姐姐！？”
淩曦：“……”
“當然不是。你姐姐找到我們，說前日是你們亡母的忌日，你故意將這帶血的發釵落在墓地示警，讓你姐姐想辦法救你。而她找到我們，幫忙強闖了唐府，這才得知你失蹤的消息。”
“我不信！我分明聽得很清楚，你們是配合唐府來找我的。”
“我們若不那麼說，你早就落入唐錦驊的手中了。你知不知道，唐府在你姐姐家附近安置了多少眼線？”
“……”
顧語本就不是個善辯的人，聽到淩曦這麼說一下子就沒了主意，但這並不代表她就輕易相信淩曦說的話。
看到她這麼謹慎，淩曦反而很欣慰。
“你不信我，這很正常。但你仔細想想，如果我真的是夥同唐錦驊威脅你姐姐的話，她大可找個什麼銀釵子糊弄我們，畢竟我們也不知道這究竟是不是你母親留下的遺物。對不對？”
她說到這頓了一下，唇角勾出淡淡的笑意。
“而且你可能聽過我的名字，我叫淩曦，是大理寺的寺正。當初唐錦驊夾著尾巴離開大理寺，就是被我趕走的。我與她關係不睦，也許你在府中偶爾有聽到她的抱怨。”
“淩曦？你就是淩曦？”
顧語眼睛亮了亮，仔細盯著淩曦的臉反複打量。她的確不止一次從唐錦驊的口中聽到過淩曦的名字，而且通常都不是什麼好話。
“現在你相信了？”
淩曦好笑地凝望著她，倒是把顧語給看得紅了臉。
“你，當真不是來抓我回去的？”
“就你這武力值，我若動粗早就把你拿下了，何至於費這麼多口舌？”淩曦抱著胳膊，抬起下巴指了指她身後牆角處躺著的男人，“你還帶著這麼個拖油瓶，能是我的對手？”
顧語這才放了心，紅著眼眶後退兩步。
“他不是拖油瓶，他是唐錦驊的親弟弟。不，不應該是唐錦驊，而是楊婷。”
“楊婷？”
淩曦虛眯起眼睛，預感顧語接下來會透露些勁爆的消息。
果然，顧語咽了口唾沫，十分忐忑地望著淩曦。
“我若說唐錦驊並非唐副將的親生兒子，淩大人會不會覺得我瘋了？”
“！！！”
淩曦穩了穩心神，既沒有立刻讚同她的觀點也沒有矢口否認。
“你是發現了什麼嗎？為什麼說那個男人是唐錦驊的親弟弟？我記得唐副將隻有一個兒子。”
顧語情緒一下子激動起來，“她不是唐副將的兒子，她甚至都不是男人！唐錦驊的原名叫楊婷，是楊家的長女。我身後重傷昏迷的男人叫揚爍，他才是楊家的兒子。
楊婷女扮男裝頂替了唐錦驊的身份認祖歸宗，騙取了唐副將的信任！
她就是個不折不扣的騙子！”
聽到這，淩曦確定顧語已經知道了唐錦驊的身份。
“我相信你說的話，因為我們也懷疑她很久了。”
顧語瞳孔一縮，小心翼翼地確認道。
“真，真的？”
“我沒理由騙你，不過這件事稍後再議，讓我先看看楊爍的情況。”
淩曦繞過顧語來到楊爍身邊，剛走近就聞到一股濃鬱的血腥味。
“他傷到了哪裏？”
淩曦臉色陡然變得嚴肅，小心翼翼地開始探查楊爍的脈搏。
顧語跟上來，攥著手指說道：“唐錦驊派人砍傷了他的胳膊和後背。我已經盡量替他包紮止血了，還當掉了身上的首飾給他買金瘡藥，但還是無濟於事。
今早我決定去找姐姐求助的時候他還醒著，等我回來之後他就昏迷不醒了。”
淩曦探查完了楊爍的脈搏，已經虛弱了幾乎察覺不到了，再拖延下去必定失血過多而亡。
“他的情況很糟糕，這裏沒有藥材，必須馬上送他去醫館。”
淩曦說著就要把楊爍背起來，卻聽到小院門外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
“快，仔細搜！”
“少爺剛剛得到消息，說少夫人很可能就藏在這條街的某樁房子裏。你們都給我搜仔細了，不許放過任何細節。”
淩曦起身的動作頓住，顧語也緊張地捂住了嘴巴。兩人藏在陰影之中，小心翼翼地打探著門外的情況。
顧語隻是簡單掃了一眼，就忍不住渾身顫抖起來。恐懼之餘，甚至身形不穩地跌坐到了地上。
“沒事吧？”
淩曦伸手把人接住，順便小心地把四周的雜物掃開，免得顧語弄出響動。
顧語一接觸到淩曦的身體，就死死地將她拽住，那驚恐的樣子就像是瀕死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是他，是他來了！”
“誰？”
顧語眼中滾下淚珠，身體顫抖如篩。
“是他，唐錦驊的侍衛，他來抓我回去了！不，我不能被他抓到，會挨打的，還會還會……”
顧語說著抱住了自己的身體，並且不斷地拉緊衣襟，做出防禦的姿態。
淩曦擔憂地輕撫她的肩膀，“顧語？”
顧語卻一把將她的手打開，帶著哭腔顫巍巍地央求道：“不要過來，別碰我！求你了，別碰我……”
“！！！”
這一瞬間，淩曦腦海中閃過一絲精光，好似抓住了什麼關鍵。她望著顧語瑟瑟發抖的樣子深吸一口氣，強烈地希望自己的猜測都是錯的。
唐府的人正在整條街搜查，遲早會找到這處破敗的小院。
淩曦看了眼蜷縮在地上的顧語，又看了眼重傷昏迷的楊爍。如果待會兒唐府的人找上門來，她很可能護不住這兩人。
一旦顧語被搶回去，或者作為人證的楊爍被當做歹徒打死，那再想證明唐錦驊的身份就難了。
猶豫了片刻，淩曦做了個冒險的決定。她迅速地脫下外麵一層官袍，連同腰牌一並放在了地上。
“顧語，你抬頭看著我！唐府的人就在外麵，我需要你配合我行事。”
顧語遲鈍著抬眸，泫然欲泣地望著她。
“怎，怎麼做？”
“你把衣服脫給我，我裝成你的樣子把他們引走。”
淩曦剛說到“脫衣服”三個字，顧語就驚恐地捂住了耳朵。
“不，不要！”
“噓！”
淩曦伸手捂住她的嘴，探出頭看了眼外麵往來不斷的唐府侍衛。
“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
因為，我也是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