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朱捕頭,淩曦就猜到對方想說什麼。
“昨晚我與沈少卿提審了耶律夜天,可對方並不承認殺了惜萱。”
朱捕頭期望的神情肉眼可見地變得沮喪,“那,那我們朱裴,豈不是死定了?”
“也未必,一切都還要等仵作那邊出屍檢報告。”
朱捕頭搓了搓手掌,欲言又止了好一會兒才鼓足勇氣開口。
“淩大人,下官知道您辦案一向公正嚴明。但下官對自己侄兒也非常了解,他雖然有時候糊塗了些,但絕不是大奸大惡之人。”
淩曦聞言抿唇不語,其實在審訊惜萱一案時,她對朱裴的觀感並不好。
就算朱裴與惜萱情投意合,但他說出來的那些話語卻透著身為男人的十足傲慢。
惜萱分明是賣藝不賣身的清白女子,就算在清風樓掙錢,憑借的也是自己出眾的琴技。
不偷不搶,並沒有什麼好丟人的。
反倒是朱裴,一張口就要求惜萱保證不再前往清風樓,卻全然沒有顧忌對方家中還有患病的老母。
包括案發當日,朱裴斥責惜萱不潔身自好,卻並不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耶律夜天逼迫所致。
所以對於朱裴,淩曦生不起對他的同情心。
“你放心,隻要有新的線索能證明耶律夜天的罪行,我定不會放過。至於朱裴,兄弟們知道他是你的侄兒,在牢中也會多加照應。”
朱捕頭所想卻不是這個,他拽住淩曦的手腕,漲紅著一張臉央求道。
“淩大人,咱們追查這些案子,不就是為了證實耶律夜天殺人嗎?既然朱裴都說了,他在離開惜萱房間時對方還活著,那就不能直接判他無罪嗎?”
對於這種要求,淩曦大為意外。
“朱捕頭,你也是大理寺的老人了,這辦案的規矩想必你比我還清楚。沒有確鑿的證據,我怎麼能放人呢?況且眼下的確不排除惜萱有可能是被朱裴敲擊頭部後,因為暈眩而墜樓的可能性。”
朱捕頭咬了咬牙,直言道:“其實下官在昨日回家之後,朱裴的父母便找上門來。他們就朱裴一個兒子,所以求我無論如何都想想辦法救他出來。
淩大人,這案子怎麼判,說到底就是您一句話的事情。
若是朱裴當真是大奸大惡之人,下官就是和弟弟弟媳斷絕關係,也不可能替他求情。隻是清風院的老鴇擊鼓鳴冤的時候,狀告的都是耶律夜天,您又何必死咬著朱裴不放呢?
這小子尚且還在書院讀書,若是讓同窗知道他犯了人命官司,以後還怎麼考功名?”
說到最後,朱捕頭後退半步,鄭重地朝淩曦彎腰行禮。
“淩大人,這件事就算是下官求您了。還請您看在下官的麵子上,先放朱裴回家吧。我保證,在案子調查清楚之前會一直看著他,不會讓他畏罪潛逃的。”
朱捕頭這樣的請求,卻是讓淩曦陷入了為難境地。
“朱捕頭,死者還在停屍房裏躺著,等著咱們為她沉冤昭雪。您這樣,讓我如何麵對她?”
淩曦垂眸搖了搖頭,同樣回了對方一記拱手禮。
“規矩就是規矩,我唯一能保證的,就是盡快查出真相,絕不會冤枉了朱裴。同樣,我也請朱捕頭不要為難於我。”
說罷這話,她轉身登上了淩府的馬車。
當厚重的車簾落下來的時候,朱捕頭猩紅的眼眶中落下一滴淚來。
其實在昨日回家之後,他的親弟弟帶著弟妹匆忙上門,一進屋就跪下向他求情。
不僅如此,他的母親,也就是朱裴的親祖母在聽聞朱裴因為殺人被捕的事情後因為氣急攻心暈倒了,至今還沒蘇醒過來。
朱捕頭也想堅持正義,甚至大義滅親。
但真當他麵對自己親人時,才知道這是多麼困難的事情。
堂堂七尺男兒,竟是因為這件事紅了眼。
就在朱捕頭準備頂著壓力離去時,一道人影卻突然出現在眼前。
“師傅。”
朱捕頭抬眸,且見唐錦驊站在跟前。在瞧對方望著自己那雙充滿同情的眸子時,他便猜到唐錦驊聽到了自己與淩曦剛才的對話。
朱捕頭瞬間繃緊了神經,戒備地審視著對方。
“你怎麼在這?什麼時候來的?”
唐錦驊無視了他眼裏的防備,反而從自己的衣袖中掏出一方幹淨的手帕。
“師傅,您侄兒的事情我也聽說了。你別著急,徒弟相信朱公子是無辜的。他有您這樣一位伯父,又怎麼可能會作奸犯科呢。”
直到這時,朱捕頭才意識到對方居然喊自己“師傅”。雖然不認同這個稱呼,但他眼下太過疲憊,實在無心糾正。
“這件事我自己會處理,你且回去做事吧。”
唐錦驊卻是沒走,反而壓低聲音說道。
“徒兒聽說淩大人不許您再跟進這個案子,所以私下悄悄打聽了一下。仵作那邊關於死者的驗屍結果已經出來了,情況可能不太妙。”
此話一出,朱捕頭瞬間瞪圓了雙眸。
“情況不妙?怎麼回事?”
他太想知道內情了,甚至於忽視了唐錦驊打探驗屍報告一事其實是違反規定的。
唐錦驊歎氣,“仵作的驗屍報告上寫得明明白白,死者頭上的傷痕是由重物極大所致,可導致死者暈眩失去意識。
而昨日淩大人審訊朱公子的卷宗上也記錄了,他們發生爭執的時候,兩人都站在窗邊。所以死者很可能是因為暈眩而失足墜樓的。”
“怎麼會這樣!?”
朱捕頭身體搖晃了一下,顯然被這驗屍結果給嚇到了。
“耶律夜天不肯承認罪行,裴兒卻傻乎乎地交代了自己擊打惜萱的經過。那到時候判決起來,豈不是對裴兒不利?
不行,我得去找淩大人,讓她幫忙想想辦法!”
“師傅!”
他剛想轉身,卻被唐錦驊一把抓住。
“淩大人他剛升寺正,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時候。您去求他,他能答應嗎?”
“那怎麼辦?難道眼睜睜看著我侄兒被處死?”
唐錦驊注視著朱捕頭在自己眼前一點點變得暴躁焦慮,直到對方快要崩潰的時候,才提出自己的建議。
“依徒兒之見,這件事還得師父您自己來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