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7章 手腳不幹淨

唐錦驊摸了摸後腦勺,這個動作讓他看起來憨厚又老實,與剛才敏銳膽大的形象判若兩人。

“我當時其實也沒想那麼多,就是怕咱們都沒人吭聲,朱捕頭會不高興。”

王偉誇讚道:“幸好你回應了,否則朱捕頭真要生氣,咱們五個都沒好果子吃。”

唐錦驊便隻是笑,不再接話,但餘光卻落在了另外一個人的身上。

“郭兄,對於下午的考核,你怎麼看?”

郭世廷聞聲抬頭,神情淡淡不變喜怒。他長了一張娃娃臉,瞧著年紀偏小,但給人的感覺卻很沉穩。尤其是那一雙波瀾不驚的眼睛望過來的時候,叫人不敢放肆。

麵對提問,郭世廷並沒有貿然開口,而是思考了片刻之後才說道。

“今天是咱們第一天到大理寺,還沒正式接觸卷宗的整理,考核應該不會太難。相比之下,我建議大家還是再熟悉一下大理寺的各項規矩。”

此話得到了眾人的附和。

王偉一拍巴掌,“有道理!”當即就勾住了自己表弟王碩的肩膀,“那咱們也別在這浪費時間了,先回房休息休息,再把規矩都熟悉一遍。”

他們從參加培訓到接受完考核,一共需要十日時間。這十日內五人都需要按照規定,吃住都在大理寺內。

王偉王碩兩兄弟作為表親,自然是選擇住在一起互相照應。

唐錦驊和老張被分配在一處。

剩下的郭世廷看似最幸運,一個人一間屋。但其實他房間的隔壁就是朱捕頭與其他衙役們的休息室。偶爾需要熬個夜查案的時候,朱捕頭等人就會過去小憩一會兒。

作為考生,在麵對考官時都會本能地感到畏懼與緊張。所以其他人寧願擠一擠,也不想挨著朱捕頭住。

但郭世廷卻不以為意,對他而言房間就隻是用來睡覺的地方而已。隻要自己不闖禍,不惹麻煩,實在不必害怕朱捕頭,畢竟對方又不吃人。

看著王偉與王碩兩兄弟結伴走了,老張也笑嗬嗬地與唐錦驊商量。

“要不,咱們也回去休息一會兒?”

“好。”

老張不忘衝郭世廷揮手,“郭兄,下午見。”

“嗯。”

郭世廷隻是微微點頭,態度淡淡的。

然而越是這樣冷淡的態度,越是讓唐錦驊心中在意。等對方走遠了,他才故作輕鬆地與老張閑聊道。

“郭兄瞧著年紀不大,怎麼老是冷冰冰的。”

老張聞言笑了兩聲,“你可別小瞧了郭兄,剛才他提的建議,一下子就說到了點子上。以我的經驗,越是他這樣能沉住氣的越是能成大事。”

唐錦驊從善如流地附和了兩句,同時不著痕跡地打探道:“那張兄呢,你之前在哪裏高就?”

“談不上什麼高就。我之前在老家的時候就在衙門當過差,混口飯吃。”

唐錦驊聞言瞬間眯了眯眼,“原來張兄早就有經驗,那這次的培訓對你來說豈不是輕車熟路?”

老張倒也不否認,嘿嘿笑了兩聲,自信滿滿的樣子。

“運氣好罷了。”

等回到各自的房間後,唐錦驊便將大理寺的規章製度拿出來仔細研究。

老張一開始也跟著看了幾頁,之後便困意來襲,合上書本躺到了床上。

“唐兄,我小睡一會兒。待會兒要集合了,你記得喊我一聲。”

“好,你放心睡吧。”

唐錦驊脆生生地應了,但眉頭卻緊緊皺了起來。

剛入大理寺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了,相比起他們剩下的四個,老張從氣質上就更加遊刃有餘。在跟著朱捕頭學習的時候,老張也能更快地理解對方的深意。

毋庸置疑,老張絕對是最有實力的競爭者之一。

更何況接下來十天時間都要與外人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唐錦驊很難保證自己的秘密不會被人發現。

這種對手,當然是越早處理越好。

想通之後,唐錦驊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了桌麵的茶壺上。

午休隻有小半個時辰,唐錦驊提前兩刻鍾叫醒了老張。

“張兄,待會兒就該考核了,你快起來準備一下吧。”

老張迷迷糊糊睜開眼,道了聲謝便起身更衣。等他收拾妥當後,便瞧見唐錦驊手捧著大理寺的規章製度看得認真。

“你這是看了一中午啊?”

“嗯,我基礎差,不比張兄有經驗,隻能多花些時間。”

唐錦驊並不介意暴露自己的短板,如此坦然實誠的態度反而讓老張有些不好意思。他走過來挨著唐錦驊坐下,主動給唐錦驊傳授經驗。

“依照我之前的經驗,朱捕頭多半會考教我們一些容易出錯的細節。這幾頁你多看兩眼,免得到時候答不上來。”

“多謝張兄指導。”

唐錦驊一副受益良多的樣子,甚至貼心地為老張倒了一杯茶水。

老張受用地接了,便也把書本拿出來再溫習一次。

其實能夠得到資格來參加大理寺的選拔,老張與王偉、王碩等人都不是尋常人家出身。要麼是以前有辦差的基礎,要麼就是得到了上峰的推薦。

兩杯熱茶下肚,時辰就差不多了。

唐錦驊合上書本,“張兄,我們可以去集合了。”

老張爽快地應了,可等走到院子裏的時候卻突然捂住了肚子。

“嘶!”

“怎麼了?”

“等會兒,我肚子有點不舒服。”

唐錦驊熱情地扶住他的胳膊,“是不是吃壞東西了?要不要請大夫?”

一股熱力在腹中亂竄,老張來不及解釋就推開唐錦驊往茅廁方向跑去。

“不必,你先去集合吧,我待會兒就來。”

看著對方狼狽的背影,唐錦驊淺淺一笑,轉身回到屋內把茶壺裏剩下的水都倒掉。

直到考核快要結束的時候,老張才姍姍來遲。

朱捕頭臉色黑得嚇死人,“第一天考核就遲到,就你這副態度,也想入大理寺?”

老張仍舊捂著肚子,神情痛苦。

“朱捕頭息怒,實在是草民突然腹痛不止,並非刻意遲到。”

“我才不管你什麼原因!遲到就是遲到!”

他本就長相凶狠,再這麼一瞪眼一吼,更是嚇得對方麵無血色。

王氏兄弟兩人埋頭答題,根本不敢與朱捕頭有任何視線上的接觸,郭世廷則是一副事不關己的冷漠樣子。

最後竟然是唐錦驊主動站了出來,“啟稟朱捕頭,張兄他其實並非京都城人,可能是剛來大理寺有些水土不服。”

這話聽著似乎是在為老張解釋,但落在朱捕頭耳中卻隻覺得對方嬌氣。而且一來大理寺就水土不服,聽起來就與他們沒什麼緣分。

“我不管你們有什麼原因,總之在大理寺就得守規矩。壞了規矩,就給我收拾包袱滾蛋!”

他說罷再次看向老張,“張旻錯過第一輪的考核,除名!”

老張還想解釋什麼,結果情急之下腹痛更加嚴重,整個人直接倒在了地上蜷縮成了蝦米狀態。

“張兄!”唐錦驊一個箭步衝了上去,“張兄你沒事吧?”

這下王氏兄弟與郭世廷也紛紛停筆看了過來。

淩曦與沈逸航正準備去庫房調取卷宗,誰知一進院門就看到一群人亂糟糟地圍在一起,朱捕頭還嚷嚷著叫人去請大夫。

“發生了什麼事情?”

看到淩曦到來,朱捕頭就像是看到了救星,趕忙把招呼道。

“淩寺正您來得正好,這小子說自己腹痛!”

一聽聞是有人身體不適,淩曦第一時間上前查看,四周認識她的人都自覺地退散開。

唐錦驊在聽到“淩曦”這個熟悉的名字的時候心髒便突突跳了兩下,他剛隨著身邊的人退開,便瞧見一名身量頎長、麵容俊朗的男子大步而來。

淩曦本就長得豔麗,尤其是在她蹲下身來檢查老張的脈搏時,與旁邊長相凶惡的朱捕頭對比起來,更是如同天上的謫仙一般。

朱捕頭一門心思都放在老張身上,對方雖然被除名了,但好歹目前是他負責帶的人,總不能在大理寺出了紕漏。

“淩寺正,他怎麼樣?”

淩曦仔細檢查了對方的脈象和臉色,“津液虧虛,下焦脈虛。”

“是什麼意思?”

“像是吃了瀉藥。”

此話一出,朱捕頭眉頭就緊緊蹙了起來。

混在人群當中的唐錦驊已經出了一身的冷汗,垂在身邊的雙手也緊緊握緊。

“不可能吧,我們都是來參加司務選拔的,從今天起吃住都在大理寺,怎麼可能接觸到瀉藥?”

說話的是王偉,他性格直爽,沒怎麼思考便把自己的疑惑說了出來。倒是身邊的弟弟王碩扯了一下他的衣袖,這才叫人閉了嘴。

王偉後知後覺地感到緊張,剛才朱捕頭都喊淩曦為寺正了,他當麵反駁對方的判斷,會不會被記仇?

事實證明他想多了,淩曦並沒有生氣,反而聽取了他的解釋後建議道。

“這樣,先來幾個人把他抬下去。小五,你去庫房取些止痛止瀉的藥丸來,待會兒等大夫來了再給他詳細查一查。”

“也好。”

朱捕頭下令將人抬走,緊接著把剩下四個參加選拔的人叫到跟前。

“你們幾個,今天都和張旻在一起嗎?”

這是要依照淩曦的分析展開調查的意思了。

王氏兄弟對視一眼,趕緊撇清幹係。

“啟稟朱捕頭,我們的確是在一起吃的午膳。但在午膳之後就各自分開回屋休息了。”他說著不忘把房間的分配交代清楚,“我們兩個一個屋,郭世廷一個人住,老張是和唐錦驊住在一起的。”

朱捕頭的視線緊接著就落在了唐錦驊身上,嚴厲地審視著對方。

“你可有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唐錦驊頂著一張憨厚老實的表情搖頭,“沒有。我們回屋之後張兄就去午睡了,直到快要集合之前他才起來。等我們往這邊趕的途中,他突然說肚子不舒服,就折返了回去。”

這證詞十分簡潔,倒是讓人挑不出錯處。

朱捕頭一時間分辨不出是誰動了手腳,隻能故作嚴厲地警告道:“在我眼皮子底下,沒人能耍花招。你們幾個給我老實些,最好別讓我查出誰的手腳不幹淨,否則……”

他話沒說完,但意思已經十分明顯。

然而經過一番調查,朱捕頭並沒有找到有人下瀉藥的證據。就連張旻自己醒了,也糊裏糊塗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於是按照規定,五個人來大理寺的第一天晚上就有一個人被淘汰出局。

夜深人靜。

唐錦驊獨自一人關上房門,謹慎地將屋內的燭火吹熄之後,這才不徐不疾地開始寬衣解帶。

除去厚重的外衫後,一層層白色的繃帶也被取下。束起的發絲散落,隨意地搭在肩頭。

原本憨厚老實的唐錦驊踱步到盥洗用的銅盆前,平靜地注視著水麵倒映出的麵容。

白日裏的老實漢子,此刻卻變成了女子模樣。

柳紅,這是她真實的名字。

她伸手輕柔地撫摸自己的臉頰,粗糙的皮膚,平庸的五官,怎麼瞧都是看一眼就會被人忽略的類型。

若非陰差陽錯成為了唐展明的兒子,她這輩子估計就留在那鳥不拉屎的山村裏度過了。

可老天開眼,竟然讓她頂替了唐錦驊的身份,一夜之間成為了唐府的公子。

十年前,柳紅所居住的城池被敵軍攻破。親生父母帶著弟弟連夜逃走,卻狠心地將她扔在家中等死。就因為她是女子,是個不能延綿香火的累贅。

生死存亡之際,柳紅並沒有放棄自己,而是鼓足勇氣找上了與自己一牆之隔的鄰舍。

對方家中隻有一對母子,正是唐展明的妻兒。

唐展明當時還隻是千夫長,住所與平民百姓無甚差異。而其妻心善,知道柳紅的父母重男輕女,對她非打即罵,便會偶爾出手接濟。

所以在危難之際,柳紅才會鼓足勇氣朝對方求救。

唐夫人沒有過多猶豫,便決定帶著柳紅和自己的兒子唐錦驊踏上逃亡之路。他們三人偽裝之後混著流民一路出城,經過半月的跋涉之後總算尋到了一處山村落腳。

山村貧窮,但好歹是個棲身之地,不至於每晚露宿野外。

唐夫人也不是嬌氣的,主動幫村民幹活,換回食物糊口。

這樣的日子過了三個月,就在大家聽聞鎮邊大將軍已經將敵軍擊退的時候,一批敵軍卻突然搜查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