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牙行夥計的眼神太露骨，導致刀疤臉又瞪了他一眼。夥計趕忙收回視線，老老實實從周嬤嬤手裏接過銀票。
周嬤嬤也覺得尷尬又丟人，對滿臉寫著懷疑的夥計說道。
“不用看了，這銀票都是盛弘錢莊取來的，不會有問題。”
夥子低頭仔細檢查，果然在銀票上看到了盛弘錢莊的字樣。這可是啟盛國最大的錢莊，遍布大江南北的同時具有極高的威信。
牙行的夥計收起懷疑的態度，訕笑著將銀票收下
“簽了協議，這宅子就是幾位好漢的了。您幾位慢慢看，小人就先告退了。”
等到外人走了，周嬤嬤這才對譚賀開口。
“你們這次所要的宅子實在是太貴重了，夫人幾乎是掏空了自己的嫁妝才替你們買下這裏。”
譚賀滿含嘲諷地看了她一眼，“上次你也是這麼說的。”
“……”
周嬤嬤被他噎得心口疼，原來這家夥索要宅院是在試探她們，真是太狡猾了！
忍下心塞，她嚐試著與對方談判。
“那這次購置宅院的銀子可比上次還要多，你是不是也該把剩下的金簪還給我們了。”
譚賀倒是爽快，直接又扔出了一個小小的布袋。
不出所料，其中仍舊隻有金簪的一截。隻是根據形狀可以判斷，周嬤嬤回收的部分已經是全部金簪的三分之二。再有下一次，他們就能把全部的金簪都要回來了。
而距離實現這個目標，隻差等待譚賀等人切實搬進這宅院。所幸對方沒有讓她們等太久，不過收拾了兩日就決定搬進來。
雁蘭苑。
宋嫣垂眸看著單膝跪在地上的侍衛，對方正是以前宋旌華養在身邊的利刃。
“韓忠，我剛才說的話你可都聽清楚了？”
侍衛頷首，“小姐的命令，屬下一定竭盡全力完成。”
“好，我希望明日太陽升起的時候，能夠接到你們的好消息。”宋嫣將一把匕首交到對方手上，“殺了譚賀之後，直接把人帶去城外的亂葬崗。我不想再看到有關他的任何蹤跡。”
“是！”
韓忠領命，卻並沒有及時起身離開。
宋嫣看出他嘴唇動了動，似乎是有話要說。
“你還有什麼事？”
韓忠聞言雙膝都跪在了地上，恭敬地向宋嫣叩首。
“屬下服侍宋公多年，雖不敢稱功，但自詡從沒犯過什麼過失。如今宋公離世，照理來說屬下應當繼續服侍小姐。隻是……”
宋嫣揪緊了手中的絲絹，“隻是什麼？”
“隻是屬下如今已經有了妻女，萌生了想要做個普通人的念頭。屬下鬥膽肯請小姐，等屬下圓滿完成這個任務之後帶著妻女離開京都。”
聽完韓忠的請求，老實說宋嫣心裏反而鬆了一口氣。譚賀的身份太過敏感，就算對方不提出這個要求，宋嫣也不敢再把他們留在身邊。
“隻要你能殺了譚賀，我可以答應你這個條件。不僅是你，還有曾經服侍我父親的其他侍衛也一樣，我會給你們所有人一筆銀子，讓你們從此恢複自由。”
韓忠驚喜地抬起頭來看著宋嫣，“多謝小姐！屬下等人一定不負厚望！”
……
西落西山，周嬤嬤進屋親自為宋嫣掌燈。
“夫人今晚什麼都沒用，老奴給你燉一盅燕窩粥吧。”
宋嫣正跪在佛像前虔誠地祈禱，“不必了，我吃不下。”
周嬤嬤知道她在想什麼，於是也走到宋嫣身後跟著一起跪下。
“老天爺保佑，希望韓忠他們可以一舉解決掉譚賀那幫該死的土匪，還我們清淨日子。”
雖然不知道佛祖會不會保佑這種殺戮之事，但這主仆二人還是堅持在佛前跪了整整一夜。直到天光大亮，小丫鬟前來敲響房門。
“夫人，您起了嗎？”
宋嫣從半睡半醒的狀態中猛然回神，心髒突突跳個不停。
她和周嬤嬤對視一眼，後者趕忙撐著膝蓋去應聲。她打開房門，似乎對小丫鬟的叨擾很是不滿。
“什麼事？”
小丫鬟將剛收到的一個小竹筒交給周嬤嬤，“嬤嬤之前吩咐過，如果有信鴿前來送消息，要第一時間交給您。剛才奴婢去給鴿子喂食，看到了這個東西。”
不等小丫鬟全部說完，周嬤嬤就迫不及待地一把搶了過去。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她嘭地一聲合上房門，宋嫣已經走到了身後的位置。
“有信了！？快打開看看說的是什麼！”
“是。”
周嬤嬤抖著手把塞在竹筒裏的紙條抽出來，發現是以韓忠的口吻所寫的內容。然而剛看了幾行，她的眉頭就深深皺了起來。
宋嫣心跳如鼓，“說了什麼？”
周嬤嬤把紙條遞給對方，同時說道。
“韓忠說他們已經殺了刀疤臉與刺青，隻剩下譚賀還活著。原本是想動手把人除去，但譚賀卻說夫人的一樣貼身物件在他手裏。除非夫人親自前去宅院，否則他不會把東西交出來。”
宋嫣也看到了紙條，第一反應是研究筆記。韓忠的字跡她見過許多次，可以肯定是對方親筆所書。
隻要能證明這一點，她才有心思關注具體的內容。
“譚賀要見我？”
周嬤嬤提醒，“這會不會是陷阱？譚賀這人狡猾得很，老奴已經幾次上了他的當。”
宋嫣皺眉思忖了許久，最終緩緩搖頭。
“不會。這信是韓忠親自寫來的，信鴿的存在也是我告訴他的。由此可見，譚賀的確在他手中。”
“那譚賀說的那個東西，很可能就是夫人的簪子。如今咱們已經收集了三分之二的部分，隻要譚賀死了，剩下的一截要不要都無所謂。
老奴不建議夫人冒險。”
宋嫣卻道：“就算隻剩三分之一，還是必須拿回來。那金簪的樣式特殊，隻要流露出去就會有被發現的風險。況且……”她眸中閃過一絲凶狠的精光，“當年斬草不除根的惡果我已經嚐過一次了，我不希望譚賀死了之後，韓忠會成為下一個他。”
周嬤嬤聽懂了宋嫣的話，她是怕韓忠代替譚賀私藏了那剩下的金簪，繼而利用這東西繼續威脅宋嫣。
……
馬車噠噠地駛出淩府。
明明一夜未睡，但宋嫣與周嬤嬤的情緒卻是前所未有的亢奮。
不得不說，相比起淩曦而言，譚賀的回歸才是宋嫣這麼十幾年來遇到的最大危急。一旦這個秘密曝光，她就真的要萬劫不複了。
“夫人，您要找的宅子到了。”
馬車夫將車停穩，同時殷勤地將車簾掀開。
“這宅子看上去很是普通，連匾額都沒掛一個，夫人來這裏做什麼？”
周嬤嬤首先鑽出去，不悅地提醒對方。
“主子的事情你不必多問。待會兒我陪夫人進去，你就留在外麵等著。”
“是。”
受到了訓斥，車夫也老實了許多。
看著兩人離開，他便將馬車移到了宅院旁的小巷中，以免擋住了過路的行人。
嘎吱——！
大門因為年久失修，推開的時候發出難聽刺耳的聲響。
宋嫣眉頭一皺，沒來由從心底生出一股子忐忑。但想著距離事成隻差臨門一腳，她又強迫自己壓下這古怪的感覺，抬頭挺胸地繼續往前。
“就是這裏？”
走到內宅當中，宋嫣謹慎地四下張望。
周嬤嬤一邊將她護在身後，一邊呼喚韓忠的名字。
“韓忠？夫人已經到了，你們人在哪兒？”
“沙沙……”
四周傳來奇怪的聲音，就像是藏在樹林中的野獸，隨時都可能探出它鋒利的爪牙。
宋嫣汗毛倒豎，下意識抓緊了周嬤嬤的胳膊。
“韓忠！我數三個數，你若是再不出來，我就回去了。”
“三、二、一！”
數數完畢，院子裏仍舊連個鬼影都沒有。
宋嫣已經意識到事情的不對勁，用力拽了周嬤嬤一把。
“走！”
然而就在兩人轉身的瞬間，卻看到韓忠推開一間廂房，從裏麵走了出來。
“韓忠？”
看到自己信任的屬下，宋嫣這才猛然鬆了一口氣。
“我剛才叫你你沒聽見嗎，怎麼躲在屋子裏這麼就……”
話還舌尖打轉，宋嫣的眼珠子卻驟然瞪得滾圓。
隻見譚賀、刀疤臉以及刺青三人緊隨韓忠從廂房裏走了出來，臉上還帶著得意的獰笑。
“這就是淩夫人吧？不愧是咱們大哥曾經的相好，失敬失敬。”刀疤臉粗暴地推開走在最前方的韓忠，吊兒郎當地朝著宋嫣踱步而來。
周嬤嬤驚得倒吸一口涼氣，努力張開雙手把宋嫣護在身後。
“你，你們居然……”
刺青冷眼注視著兩人，替她們把後麵半句補全。
“居然什麼？居然沒死嗎？”
宋嫣渾身劇烈地顫抖著，惱恨地瞪向韓忠。
“你這個叛徒！”
韓忠滿嘴苦澀，直接跪在了地上。
“小姐息怒，屬下也是逼不得已。他們太厲害了，咱們來的十個兄弟都折在了他們手裏。他們還給屬下吃毒藥，逼屬下寫信引您出來。”
聽到這裏，宋嫣還有什麼不明白呢？都是譚賀的詭計罷了。
她眼下後悔地恨不得捅自己兩刀，為什麼不聽周嬤嬤的勸，非要以身涉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