嚐到甜頭的苦力們像是打了雞血，眼裏隻有食物。
淩曦領頭往前衝，身後跟了近百人的隊伍。
原本想要半路攔截他們的幾名看守眼睜睜瞧著龐大的人群朝自己碾壓而來。這若是被撞上，那不得被活活踩死！
短暫的愣神之後，這些看守哪裏還顧得上阻攔別人，自己反而嚇得屁滾尿流拔腿就跑。
大量的苦力衝出製墨坊的鐵門，然而他們卻並沒有看到其他運送食物的木車。被竹林中涼爽的夜風吹拂過麵頰，這些人才漸漸冷靜下來。
看守們氣急敗壞地追出來，“都給老子回去！誰要是敢跑，我打斷他的腿！”
麵對皮鞭的威脅，苦力們不敢反抗。況且能搶的食物都搶到了，今晚誰都不用餓肚子。
製墨坊沉重的鐵門再一次關上，淩曦和景煜卻早已在夜色的掩護之下溜回了竹林當中。
“名冊拿到了嗎？”淩曦問。
景煜揚了揚手裏的東西，“回去再說。”
兩人回到大理寺的時候已經是半夜，沈逸航一直沒有休息，焦急地等在正廳當中。
看到景煜和淩曦出現在視野中，沈逸航一個箭步衝上去迎接。
“大人，淩兄，你們總算是回來了。你們兩個，怎麼搞成這樣？”
兩人渾身上下全是墨石留下的漆黑印記，若是再閉上眼睛的話，那就真是漆黑一團了。
淩曦抬起手臂瞧了瞧自己的樣子，嘿嘿一笑，緊接著伸手把墨油擦在了沈逸航的臉上。
“啊！”
殺豬般的嚎叫聲響起，淩曦追著沈逸航在院子裏亂跑。
“大人，您快管管這個瘋子！”
景煜接過屬下遞來的熱毛巾，將手臉擦幹淨。最後才不徐不疾地掃了眼已經被淩曦壓在地上的沈逸航。
“過來談正事。”
他把名冊拿出來，兩人總算結束了打鬧。
沈逸航回來的時候黑著一張臉，連頭上的銀冠都歪了些。
“大人，您看看他這潑猴樣子，簡直太無法無天了！”
淩曦一瞪眼，舉著拳頭就要砸他的腦袋。
“知不知道什麼叫有苦同享有難同當？”
“是有福同享！”
沈逸航翻了個白眼，趕緊湊過腦袋去看景煜帶回來的名冊。冊子翻開，密密麻麻記錄的人名叫人矚目驚心。
“這麼多！？”
淩曦也擦幹淨了臉頰，把探聽來的消息告訴沈逸航。
“我們潛入了製墨坊內部，看到了近百個被囚禁的學子。”
“餘致鑫瘋了！居然抓了這麼多人，他到底想做什麼？說起來他餘家有製墨坊這個產業，也不缺銀子。為什麼要聯合萬乾書院幹這種違法的勾當？”
說到這個事，景煜突然想起一件事。
“淩曦，你可記得今日我們被黃明恩認出來的時候，他說了什麼？”
淩曦挑眉，“他篤定地認出了我們不是尋常苦力。”
“他是怎麼認出來的？”
“是啊，是怎麼認出來的呢？”
就在淩曦思索的時候，景煜手指彈了彈名冊。
“你利用食物製造混亂的時候，可有注意到那些人說話的口音？”
“口音？”淩曦仔細回想，倒是有些印象，“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他們說話的口音都不是京都的。而且，大部分人很相似。”
“是吳州的口音。”景煜提醒道，“我曾前往吳州辦過案，比較熟悉他們那邊說話的風格。製墨坊內無論是黃明恩還是其他人，但凡開口無一例外全是吳州口音。”
沈逸航聽得汗毛都豎起來了，“大人是說，凡是被囚禁的學子都是來自吳州？這是為什麼？”
景煜沒有給出答案，反倒是淩曦又想起一個細節。
“我那日在街上遇到的錢勤也是吳州口音，還有蔣卓，他也是吳州人！”
三人麵麵相覷，一時間都沒開口。
夜風穿堂而入，吹的人汗毛倒豎。淩曦感覺自己像是站在了深淵之前，往下窺探便是無盡的黑暗。
沉默了好一陣，景煜才擰著眉頭吩咐沈逸航。
“去把十年之內吳州所有的案卷都調出來。”
淩曦毛遂自薦，“我也來幫忙。”
然而景煜卻攔住了她，“讓你冒險與我一起深入製墨坊已經是不合規矩，剩下的事情交給沈少卿便行。”
淩曦瞪眼，“景大人這話什麼意思，難道是想過河拆橋？”
沈逸航左看右看，麵露為難之色。
“今日天色已晚，淩兄在外奔波了一日也是辛苦，要不你先回去休息。等有了消息，我一定通知你。”
淩曦不滿地瞪了景煜一眼，嘟著嘴拂袖而去。
等到人走遠了沈逸航才不解地詢問，“景大人為何要瞞著淩曦？難道是信不過他？”
景煜抿緊了唇瓣說道：“三年前皇上派人前往吳州巡查，當時淩宇堯想推薦他的門徒史鈺。而我卻主張讓禦史鄒大人前往，誰知半途船翻人亡，巡查之事便擱置下來。”
沈逸航倒吸一口涼氣，“大人以為，鄒大人之死和淩宇堯有關？”
“沒有證據，但不排除這個可能。這麼多吳州學子被困於京都，種種線索都表明吳州隱藏著巨大的秘密。如果此案當真與淩宇堯有關，淩曦牽扯其中百害而無一利。”
沈逸航沉默，突然明白了景煜的苦心。
“大人，您這是怕淩曦知道了為為難吧。”
景煜不置可否，隻將名冊交到對方懷裏。
“趕緊把案卷都調出來，找找是否有和這些學子產生關聯的事件。”
經過一夜的辛勞，兩人總算把與吳州相關的案子全都梳理了一遍。
沈逸航一手拿著翻到一般的卷宗，一隻手撐著腦袋打瞌睡。
景煜推開檔案室的房門，燦爛的陽光透進來罩在兩人身上，沈逸航這才猛然驚醒。
“早，早上了！”
景煜負手而立，頎長的身姿在地麵投下一抹帥氣的剪影。
“辛苦了，你先回府休息吧。”
沈逸航撐著懶腰起身，“那這案子……”
“淩曦上次說，萬乾書院的錢勤和他約定五日後見麵交換名冊。”
“是，還有兩日時間。”
景煜轉身，目光肅然道：“兩日後你帶人埋伏在書店內，務必將人一網打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