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汗,你的胡子好長啊。”
低頭看著自己一身的風塵,再看看小九沾染了泥巴的小臉,除了走遍大山南北,他幾乎失去了本應屬於他的童年的歡樂。可是,他一直都是開開心心的,他一直都陪著我,這讓我很是欣慰。
如今,十一歲的小九個頭已快追上我了,那挺拔的身姿讓我想起年少的自己,也讓我不僅感歎,人生可以有多少個六年啊……
“父汗,我想回去看看外公,外婆,還有祖母。”
累了吧,其實不止是小九,我也想家,我也曾衝動的想要回去,去見見我的父老兄弟,可是我心裏最惦記著的還是……
而小九,他也該享受一些屬於他的年紀才有的生活吧。
回吧,我不能把自己的思念與痛苦強壓在自己的孩子身上。
夏的草原上,風習習,當我帶著小九經過那雪山,經過那叢林,重新又回到自己的家鄉時,那草原的上空萬裏無雲,卻有無數的飛鳥自由自在的飄過……
小九仰望著那些飛鳥,那不斷變換的隊形讓人忍不住的驚歎出聲,好整齊的鳥隊啊,或人字形,或大字形,每一隻鳥都是在飛行中保持著自己的位置,整齊劃一的仿如有一根線在穿引著它們一般。
身下的馬兒在慢慢的行,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時間於我宛如那慢騰騰爬行的龜,因為見不到雲齊兒,時間便已無意義,渾渾噩噩的過著每一天,心已經開始無法負荷那一份濃重的思念。
思念,如一杯醇酒,香濃肆意的讓心無措。
我悄悄看著小九,他騎馬的姿勢與雲齊兒居然就有那麼一些象,呆呆望去,我甚至沒有聽到他的驚叫,直到我發現他騎著馬向我蜇來,我才發現似乎有些什麼不對。
“父汗,那些鳥好好的陣形被一隻箭給射落了,父汗,你看……”
幾步開外,一隻鳥的躺在草叢中,它身上有一隻箭,點點的血跡在那箭的周遭,再看那天上的飛鳥早已散亂的四處飛去。
不知為什麼,我見過無數次的殺戮,可是這一次當我看到這隻鳥的時候,我的心裏就是有著一股悲涼,仿佛那鳥就是我一樣。
我走過去,輕輕的拾起它,有些慶幸,那箭隻是射在了它的翅膀邊上,隻是暫時它不能飛了,上了藥,我想慢慢的它會好起來。
伸手欲拔下那隻箭時,才聽到一個阻止我的聲音,“那個,這鳥是我射下來的。”一個老伯他站在我麵前有些不服氣的說道。
我抬首,“那麼,你可以把它賣給我嗎。”
他看著我,突然間就驚呆道:“怎麼是你,是大汗,大汗回來了。”高聲的大叫,引來這附近更多的人圍攏過來。
我有些不好意思,離開了近六年了,這草原雖然時時刻刻都在牽係著我的心,但我以為我的百姓們似乎早已忘記我了,可是沒有,才一眼他們就認出了我。
“大汗,這鳥既然你喜歡,就送給你吧。”老伯熱情的說道。
“小九。”我叫他,那些銀兩什麼的一向都是他人小鬼大的背在身上幫我打理著,有時候我甚至想其實是他在照顧我,而不是我在照顧他啊。
小九會意的從懷裏掏出一錠銀子,再伸手遞到老伯的麵前,“喏,夠了嗎?”
老伯急忙推開他的手臂,“這可怎麼敢,這鳥就送大汗吧。”
我沒有理會他們之間的相爭,心裏一心一意的想要為這隻鳥除傷,伸手想要拔去它翅膀上的箭,卻在這時,我發現了那上麵的一些字,奇怪,怎麼會有字呢。
小小的字我看不清,貼近去看,然後我一個字一個字的讀出來:雲齊兒、沙漠、綠洲。
七個字,我把它連貫起來就是:雲齊兒在沙漠裏的綠洲裏。
想也不想的搶過老伯手中的箭,我一一的向空中的鳥兒射去,明知道自己有些殘忍,可是我真的不能夠錯過了,心裏默默的念著,我隻是要射傷它們,我不會殺它們的。
又是有兩隻鳥落下來,我扒著那翅膀急切的看過去,果然,還是有那幾個字。
把金創藥送到老伯的手中,“請你把它們一一的治好,再放了,它們是我的恩人。”未待老伯回答,我已轉向小九,“小九”,我無限驚喜的叫道,“走,我們回巴魯刺。”
我不知道小九是如何與老伯交涉的,因為我的心已激動的顧不得去想那一些事情,因為我知道我的小九會處理的很好。那些鳥隻是傷了一些皮毛而已,我送給老伯的藥絕對是可以治好它們的。
夾著馬肚子,我要回巴魯刺,我要準備沙漠上要用到的物品,我要去找雲齊兒。
“父汗,你怎麼了?”小九在風中向我喊道。
聽到他的聲音,我這才想起,這樣天大的喜訊我竟是激動的忘記了與我的小九一起分享了,“小九,有你額娘的消息了。”
他追上我,與我的馬並架齊驅,“什麼,父汗哪裏來的消息啊。”
“那些鳥的翅膀寫著,你額娘她就在沙漠中的綠洲裏。”
“父汗,你的話可是當真,這不會是我們在做夢吧。”
“是真的,我親眼所見。”
騎在馬背上,小九居然一拳向我揮來,“父汗,終於就要找到額娘了。”
男人與男人之間,這是慶祝的最好方式。
我笑了,這一刻是我六年來笑得最真最開心的一次。
……
重新又回到巴魯刺,我見到了額娘,與小九一起去見了他的外公外婆,武思通一直沒有離開巴魯刺,因為他也在期待雲齊兒的歸來吧,自己的女兒,一個未見就已先去了,另一個才幾日的相見卻不想就又是分別了,那一種心境,或許他也不亞於我吧。
那是一種做父親的傷痛,娘見到我的時候,隻輕聲說道:“圖爾丹,你有白頭發了。”
我輕聲的笑,“娘,我有雲齊兒的消息了。”
把這消息告訴娘,我想這是我回來後送給她的最好的一份禮物。
“雲齊兒,她在哪裏?”
“我還不知道,我隻知道她在沙漠裏,但是隻我要去找,我一定就可以找到她的。”我相信自己,因為我會執著。
“倘若她還活著,也算是對其其格的一份安慰了”雲齊兒為了其其格而墜冰崖,其其格為了雲齊兒而手刃巴雅爾再自殺身死,這冥冥中似乎一切都有定論,隻是那結果卻是太過淒涼了,如今我終於有了雲齊兒的消息,其其格她泉下有知也會欣慰的。
握著娘的手,“娘放心,我總會找到她的,找到了,我會派人回來稟告你們的。”
一直無語的武思通此時插進話說道:“圖爾丹,雲齊兒就交給你了。”這話語裏是對我無盡的期望,我知道,除了期望更多的是他對我的一份信任。
“外公,你的頭發都白了。”
“小九也長大長高了。”六年的時光啊,孩子的變化才是最大的。
“外公,那寶藏找到了。”
爹卻沒有驚喜的表情,隻是有些蒼桑的說道:“如果早一點找到它,雲齊兒也不會離開我們那麼久了。”
我的心突然就涼了下來,是啊,雲齊兒她還有病在身呢,這樣久了,此時的她還安然無恙嗎?
頭暈暈的響,痛而欲裂,難道我又錯了嗎?
或許那鳥的翅膀上的字是某一個人的惡作劇呢?
然而我卻是信以為真。
可是隨即我又推翻了這個可能,不管那翅膀上的字它是真是假,但凡有一線希望,我欲去沙漠的這一次旅行已是不可避免的了。
這六年,我找遍了大江南北,我走過一切雲齊兒有可能去的地方。
可是唯獨我遺露了那沙漠,雲齊兒她就是聰明啊,她就知道我們所有的人都不會想到她會去沙漠,所以她選擇了一條無比堅辛的卻又是我無論如何也找到的路。
原本她不想讓我找到她的,因為她不想讓我看著她的生命一天一天的消逝在我的生命裏,可是如今她把那消息寫在了鳥的翅膀上,那麼就證明她還好好的活在這世間。
隻是,為什麼她不回來,她不回來看看我,看看小九,看看父親與娘親呢?
她好狠的心啊。
到了此一刻,我才想到這些,我的心也才靜下來。
或許她有不能離開的苦衷吧,隻要去沙漠,隻要我找到了他,這一切的疑問也就隨之而解開了。
巴魯刺的草原上,與親人們再相見時的那份欣喜與連接著即將又是分離的苦痛,隻是這一次,希望真的更多了些。
我去見了都別,這六年來他成熟了,聽著巴魯刺百姓對他的稱道,我知道他已經長進了不少,也不再是從前那個以暴力來解決一切的孩子了。
“父汗,你回來了。”他還是叫我父汗,這一聲叫已是讓我的心裏有些慚愧了。這六年來我甚至忘記了他的存在,我的眼裏都是小九,我的心裏都是雲齊兒,或許我真的很自私。
而我更自私的就是把這巴魯刺交到他的手上,因為我想遠走高飛,想要自由自在的與我的雲齊兒永遠在一起。
“都別,以後就不要再叫我父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