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清,一定是她。
我起身向若清的下人房走去,離得不遠,一百多米的距離,推門而入,一股冷氣襲來,這裏好久沒有人住了,所以連炭火也不曾燒了。
若清與黎安現在也不知道怎麼樣了,我從來都沒有向侍女們問起過有關他們的行蹤,我知道即使我問了也是沒有答案,又何苦去自討沒趣。
侍女要跟進來,我輕聲道:“你們不用進來了,我找些東西就回去了。”
進了門,才想起自己竟是第一次進到若清的房間,這麼久了我竟是從未關心過她,一室的陌生,一室的灰塵,掃視一番我向著她的床帳走去,她與我一樣的習慣,即使是有暖熱的炕也還是喜歡睡在床上,那炕不過是用來取暖罷了。
果然,那枕頭下有一張紙,雪白的一張萱紙,卻不是我見過的那一封家信,伸出的手停在半空,要看嗎?這樣看著她的隱私總是不好的。
放下了枕頭,還是不看了吧。
那枕頭輕輕而落的瞬間一股風卻將那張紙吹了起來,斜斜的吹到我的麵前,幾個大大的“黎安”二字在紙上躍然我的眼前。
這小妮子的心雖然我早已知曉,可是從這幾個字的情形來看,若清她喜歡黎安的程度比我預知的還要更深些。
如果以後我們依然可以做主仆,我會為她找個好歸宿,黎安已不在適合她了,有了雲彩兒,她連做他身邊的丫頭都是難了。
再拿起那枕頭,把這張萱紙輕輕的放回原處,枕頭落下,仿佛我未曾看到過那張紙一樣。
好象有什麼不對,那枕頭裏好象有東西,而且絕對不是棉花之類的,一定是有什麼。
我想也不想的拆開那換洗後每次必留的一些針腳,伸手向裏麵探去,果然不出所料,那封家信出現在我的眼前。
可是,早先封好的蠟印已被拆啟過了,我想起黎安拿給我的時候這信是完好無啟的,若清,必定是她拆了看了再收起來了。把信藏在這枕頭裏,這樣想來她也算細心了,隻是為什麼我們一路出逃之時她竟從未向我提起呢。
許許多多的疑慮在心頭縈繞,對這封家信我更是好奇了。
把信揣到自己的懷裏,抱著那被我拆開的枕頭我出了若清的房門。
按耐住心頭的好奇心,此刻最重要的是把這枕頭先縫好了,否則很容易引起別人的猜疑。
“王妃,這枕頭要換洗嗎?”
“不是,是這枕頭上的花樣很好看,我想臨摹下來也做一個一模一樣的枕頭來。”我很耐心的向她們解釋著,小不忍則亂大謀,而或許她們知道的越少對她們也是越好吧。
“王妃可真是心靈手巧啊。”
我笑,如果不是因為我的畫畫得好,大周的皇後便不會邀我入宮,那麼我就不會有見到圖爾丹的可能了,那麼我此刻的人生也許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花開花落,一切自有天意,而我隻是那花間的一株頑草罷了。
我果真畫了枕頭上的那一對鴛鴦的花樣,看著鴛鴦相依相偎的甜蜜,也許那永遠是我遙不可及的一個夢了。
繡與不繡隻是做個樣子罷了。
拿了針線將枕頭拆開的地方認認真真的縫好,仔細檢查再沒什麼異樣了,我叫了侍女過來,交待她把枕頭還回到若清的房裏。
忍不住要看信了,卻在展開的那一刹那,手抖了又抖,總是怕啊,怕信裏有我不想知道一些事情。
映入眼簾的是九夫人娟秀的小楷。
雲齊兒,見字如麵。
接下來是一段關於雲彩兒的事情。
我仔細的看過來,原來雲彩兒真的嫁人了,就在我出嫁不久之後就嫁了,隻是她嫁的夫君並不是黎安,而是嫁給了大燕國的三皇子為妃,九夫人的信裏麵字字句句都在講著雲彩兒出嫁之日的排場。
信中絲毫沒有提及黎安與雲彩兒的關係,難道那一日在婁府裏我親眼所見的兩個人的苟且之事竟都是假的嗎?
那身形,那聲音明明就是黎安沒錯的,我總不會連他的樣子他的聲音也分辯不出吧。
可是,如果那都是真的,那麼以雲彩兒不潔的身子她又如何敢去嫁了三皇子啊。
她與黎安的事情遠沒有這麼簡單,一定還藏著什麼秘密,或許等我再見了黎安,我要找個機會與他談一談雲彩兒的事情了。
看到這裏,若清對黎安的態度我已了然了,男未娶,女未嫁,她的所做都是合情合理的了,原來一切都是我誤會了,原來雲彩兒並沒有嫁給黎安。都怪自己那一日見黎安的時候話隻聽了一半就斷章取義了。
找到機會我要想辦法問清楚若清與黎安的下落,我們三個人,一路從大周而來,唇齒相依,我不能沒了他們兩個人的行跡。
再向下看著信,無非是告訴我我娘一切都好,再都是一些問侯之類的客套話,這信裏似乎沒有我一直心心念念的什麼秘密。
難道是我的預感錯了嗎?
將這一封信反反複複的看了又看,我看不出任何的異樣來,不死心的,我學著從前在書裏看到的一些情節,把信放在燭光前再仔仔細細的看來,可是還是什麼也沒有發現。
水,我將信輕輕的放置在水盆裏,認真的觀察著那白色萱紙的變化,它卻隻是被水薰染了波浪一般的紋路,除此再也沒有什麼了。
撈出來,放在桌子上等待信的自然幹,一行行我再一遍遍的看過去,突然眼前一亮,這信裏果真有玄機。
有十個字驚濤一樣從心海裏滑過,我呆住了……
有十個字驚濤一樣從心海裏滑過,我呆住了……
殺圖爾丹,否則殺了你娘。
簡簡單單,在信的中間一段,每一行的行首分別是這十個字。
如果不是我細心我一直懷疑這家信裏隱藏著什麼秘密,我根本不可能發現這十個字,所以九夫人才敢將這信明目張膽的讓黎安帶給我,甚至也不怕別人看了去。
殺圖爾丹,為什麼她要殺圖爾丹,她的全家都在巴魯刺,殺了圖爾丹她就不怕惹禍上身嗎?
以我娘來挾迫我,她似乎是太看得起我了,圖爾丹的心裏根本就沒有我的存在,他處處小心翼翼的防備著我,甚至連我與人的接觸都禁止了,而且以我目前的處境,我連見到他的可能性都沒有,我怎麼可能有機會殺了他呢。
我娘,她原來不好啊。
她在九夫人的手上就是不好啊。
怎麼辦,我要怎麼辦才能讓我娘平安無事。
殺了圖爾丹,我隻能殺了他,才能保住我娘的性命。
圖爾丹。
娘。
我腦子裏走馬燈一樣的閃過兩個人的麵孔,有娘就沒有圖爾丹,有圖爾丹就沒有娘。
心悸了,從薰陸香開始到那幅舊畫,我一直想做的就是逃避圖爾丹的一切,離開他就離開了我的不幸,我從未想過要去殺他,必竟曾經在一起的美好還是讓我動心過,對他,我還是有一份難以忘懷的甜蜜回憶,雖然這回憶裏摻雜了太多的假,可是經過了,就永遠的留在了心裏,總是記得他的美好,而淡去這後知後覺的殘酷。
我的心總是這樣軟弱,總是要以逃避的方式來解決一切。
可是現在不能了,為了娘,我隻能殺了他。
再將信的每行第一個字一個一個的看過,那第二頁的最後四行的第一個字分別是:期、限、三、個、月。
五個字已給我限製了時間。
三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時間內,九夫人讓我殺了圖爾丹。
伺機下手,就算殺了他,我又活得成嗎?九夫人真狠啊,她就是要以我的命圖爾丹的命來換回我娘的命,而我娘她什麼都不知道,她隻是一心求佛。
那樣一個菩薩心腸般的人,九夫人也算計著,心如蛇蠍,她是心原是這樣狠毒啊。
我分析著我眼下的局勢,這些下人們還是一樣如初的喚我做王妃,而圖爾丹隻是毒傷未解所以不曾來看過我,也不曾叫我去過他的蒙古包,那麼,我與他之間的一切似乎還有可能風回路轉,生機處處了。
他不想讓我知道他的一切,那麼此時的我即使知道了我也裝作不知吧,那場出逃就當做從未發生過,他不說我也斷不會再提起,待他沒了戒心時,那殺機就已到了。
找個機會,我要去見他。
半個多月了,這樣久沒見,突然很想看到那個臥在床上無法動彈的圖爾丹,那樣的他是我沒見過的,就連他受傷的那一天,他也隻是在我的背後斜歪著。
心裏想著這些,那曾經心死的感覺為了娘又重新堅強起來。
連夜裏我畫著那張舊畫,望著畫中與自己極盡相似的女人,手不自覺的撫上她輕輕皺起的眉頭,那眉目裏滿滿的輕愁,她得到了圖爾丹最真的愛,可是她不幸福嗎?那是巴魯刺所有女人的夢想啊。
她還活著嗎?為什麼都別說她還躺在一間屋子裏,她在哪裏?她一定沒有死。
她與我又怎麼會如此的相象呢,造化弄人,是我錯生了一付皮囊,錯生成了她的模樣,所以上天才固意給我生了這一番磨難,也毀了我一生的幸福。
一個女人,最怕的就是嫁錯了良人,而我,的確是嫁錯了,錯嫁了一個沒有愛過我的男人。
執著筆,蘸滿了墨香,讓一室飄滿它的味道,一筆筆的象是畫著畫中的她,又象是畫著我雲齊兒一樣。
我與她,其實在畫中也沒什麼兩樣,如今我的清愁比她還要多上幾分。
可憐的她,可憐的都別,一個看不到自己的孩子,一個看不到自己的娘親,世間最過殘忍之事就莫過於骨肉相離了。
我懂得,因為我時常會惦記著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