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有種預感,當他醒來,他一定會來追我的。
“都包好了。”黎安沉聲說道。江湖險惡,他比我更懂得應對這樣的場麵。
我放心了,可是忽而我又想起今天的那兩路刺客,與圖爾丹去那叢林,事先連我自己都不知道,那些刺客卻能提前預料到,這不能不讓我有些擔心了。
離開巴魯刺,我最有可能的就是經過哈答斤再回到大周,那是一條最捷徑的路線,而我也是讓黎安這樣沿途去準備的。我可以想到的,那麼別人一樣也可以想到,那一條路上不用多久很快就會有巴魯刺的追兵追來。不行,那條路絕對是不安全的。
我必須改變我的最初計劃,我不能向哈答斤而去,說不定此刻就已經有人埋伏在這一路之上了呢,倘若他們壘了雪堆,藏到那雪堆之後,遠遠的我怎麼能夠看到呢,等到了近前,以我的傷,就算黎安再有能耐打殺,我們也終究是人少鬥不過人多,不免要吃虧的,強龍鬥不過地頭蛇,我不想再冒這個險了。更何況我雖然相信黎安的為人,可是他備馬車,又一路準備我們出逃的一切,這些難免也走露了風聲,這巴魯刺的人,我是再也不能小覷了的。
“黎安,換個相反的方向,越是遠離大周遠離哈答斤遠離巴魯刺才越好。”我堅定的對黎安說道。有時候,越是不可能去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這所有的人都不會想到我會選擇一個離我的大周越來越遠的方向吧。
我的話才一落下,若清就急急的問道:“小姐,你不想回大周了嗎?我好想回去呀”
我緩了緩心神,向黎安遞了一個眼色,馬車啟動了,就向著我從來沒有去過的地方而去。
我輕輕握住若清的手道:“我們先讓自己安全了,等避過了這風頭,我們再回大周。”
“可是……”
“若清,你相信我,這是此刻我們最安全的選擇。”這一天我已經見識過了別人的冷酷與追殺。
我不想再重蹈圖爾丹的覆轍,或許就是因為他太喜歡去那片叢林了,所以許多人都會事先猜測到他今天會帶我去那裏。
不經意的習慣,一旦養成了,也許就成了別人利用的殺著。
他得罪了誰,又是誰想要奪他的汗位。
文書,我突然想到那灰衣人讓圖爾丹簽字的文書,也不知他們推舉的下一任的巴魯刺的大汗會是誰。
是鐵木爾嗎?除了都別就隻有鐵木爾有繼承汗位的權利了,因為都別是圖爾丹的獨子,以圖爾丹對都別的寵愛,將來這巴魯刺的汗位一定是非都別莫屬的,所以都別根本沒有必要派刺客去挾持圖爾丹,而且都別那麼小又哪有這個心機啊,所以那些刺客很可能是鐵木爾派來的。
嫡親的兄弟啊,同父同母,卻也是這樣暗裏藏刀一般,人性便是因為權利因為欲望而泯滅的吧。
馬車在草原上飛快的行駛著,這車裏比外麵可要暖和多了,還有一個小火爐悄悄的燃著,暖暖的火光中我仿佛看到了光明無限,離開了巴魯刺,離開了無盡的紛爭,或許我的世界從此就會光明了。
黎安他想得可真是周道,怕我冷啊,就燃了火爐給我,可是他卻在外麵迎著寒風為我架著馬車。
我掀開簾子,看著他坐在馬車上的背影是那樣的讓我安心,身後有馬蹄的聲音,我突地一慌,難道圖爾丹這麼快的就追上來了嗎?
我不信,我猛然回頭,卻看到飛鳳緊緊的跟在我的馬車後麵,一顆心終於放下了,原來是它啊。
可是不對,它的馬蹄子可是沒包呢,走了也有一小段路了,一定又留下了印跡了。
“黎安。”我向著風中大聲的叫著他的名字。
風大,車走的快,聲音小了黎安他絕對聽不見。
“什麼事。”
“黎安,你停一停。”
馬車緩緩的停在已是荒無人煙的草原上。
黎安下了馬車,走到我的麵前,“雲齊兒,怎麼了?”
“哦。去把那飛鳳的馬蹄子也包起來吧。”既然這馬這樣一心的跟著我,我姑且帶著它一起走好了,隻是它不能暴露我的行蹤,許多事,我不得不防。
“看,還是雲齊兒細心,我倒忘記這檔子事了。”黎安說著就馬上行動起來去包飛鳳的馬蹄子去了。
飛鳳一向是溫和的,所以圖爾丹才把它賞給我,可是此刻,它卻揚起了長腿不讓黎安纏住它的蹄子。
我笑笑,它不認得黎安吧。
“我來。”我下了馬車,拿過黎安手中的布,我輕撫著飛鳳的身子,輕輕的跟它耳語著,“來,包上這布就不冷了。”我說著連我自己心裏都暗笑著,因為我也不知道飛鳳是不是怕冷的。
象是聽懂了我的話般,又或許是我的溫柔打動了它的心,飛鳳乖乖的任我把布包上去。包好了,仰天長嘶一聲,仿佛是在感謝我對它的關懷一樣。
“走吧。”
我又上了馬車,我們繼續著趕路,馬車裏,若清一直在絞著她的衣角,有些魂不守舍的樣子。
看來,等逃出去,等有了機會,等黎安不在的時候,我要告訴她了,黎安已經娶了雲彩兒了,她真的是再沒有機會了。
輕輕的歎氣,原來女人愛了,就都會不顧一切的去為了那愛而飛蛾撲火。
女人的愛,有些傻氣,有些稚氣,卻永遠都是最真最真的付出。
紅彤彤的爐火映著馬車內紅光一片,時間在難耐中一分一分的逝去,天已經黑透了,可是草原上卻亮如白晝一般,那是因為雪,眼目所及都是雪的存在,白茫茫的,如果不是看到那輪掛在天邊的上弦月我甚至已經無法辯認方向了。
馬車裏安靜的沒有一絲聲響,若清斜歪著靠在馬車的內壁上睡著了,真是羨慕她,天才一擦黑她就睡了,無憂無慮的真是幸福。
可是我卻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一整天的經曆走馬燈一樣在眼前晃動著,騎馬,叢林,刺客,圖爾丹的中毒,我的箭傷,一幕幕都是讓人心驚讓人心傷俱疲。
越是這樣的冷夜越是隱密也才最好趕路,而白天才是找地方歇息的時候。
想起初來草原時,我在哈答斤被人下藥的那一次,心裏不免苦笑,終是識人太淺了。
事過近半年了,我早已不再是當初那個不懂世間險惡不知人情淡薄的出嫁新娘了。
經曆多一分,磨練多一分,人也便長大了一分。
馬車靜悄悄的行駛在草原上,前路仿佛永無止境一般的漫長遙遠。
默默的回想著曾經發生的一切,隻希望這一夜我可以安全的度過,隻要度過了這一夜,我就安全了,所有的人就隻會向大周的方向去找尋我的蹤跡。
慢慢的,那月躲到了雲層之後,天又陰了,這是暴風雪來臨前的征兆。
黎安穩穩地架著馬車,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打算,知我心者,莫過於他了。
眼眸越來越沉了,一天的驚心已讓我疲累不堪。
我睡了,有黎安在,我的天不會塌下來。他還是我從前婁府裏的黎安哥哥。
這一夜沒有柔軟的錦被也沒有圖爾丹溫柔的懷抱,我似乎是極不習慣般睡得很不安穩,我夢到了圖爾丹,夢到他對我說:雲齊兒,那不是薰陸香,是真的蘇合香。
我狂笑,讓笑容在夜空裏擴散,我的不甘我的無奈,都隨風去吧,我不想不想再信任你。
因為,你不值得。
手臂有些痛,那是箭傷嗎?我不怕,這一箭我已還了你曾經對我的所有的好。
別走,別走,夢裏圖爾丹伸著手臂一直不甘的看著我的離開。
我看著他的眼神,卻看不出他是真心還是假意,他果真希望我留下嗎?
朦朧中,我回眸望著他低垂卻不願收起的手臂一直在向我揮舞,我的眼裏都是淚水。
曾經有過多少的甜蜜就有多少的傷害啊。
“小姐,小姐,快醒醒。”怎麼?連若清也入夢了嗎?這是她的聲音啊。
有人推著我的肩膀,我伸手推拒著,“別吵。”我還困著呢,還有那夢,總是想夢更深更濃些,讓我知道圖爾丹曾經對我的真心到底有多少。
可是我還是醒了,在若清堅持不懈的‘努力’中,我終於醒了。
“小姐,你可把我嚇壞了,你瞧,你都流淚了呢。”若清擔心的看著我。
我伸手抹了抹眼角,濕冷的淚猶掛在臉上,夢裏,我竟是真的哭了。
車內的爐火還在燃著,否則我不是被若清吵醒也要被那寒冷給凍醒了,黎安,他一直為我為若清添著炭火嗎。
下意識的坐起,這才發現,馬車已經停了。
天亮了嗎?如果天還沒亮要繼續趕路啊。
我掀開車簾,一片雪花輕飄飄的落在我的臉上,化了,沁涼的感覺卻讓我通體舒暢。
天亮了,又下雪了。
鵝毛般的大雪鋪天蓋地的從空中撒將下來,仿佛天女散花一樣的美麗,真是美啊,我不禁看得呆了,從前在大周也從未見過這樣大的雪呢。
理了理衣角,身上這件裘皮大衣還是圖爾丹賞給我的,真是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