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太醫幫忙,沈知意也有空騰出手來,她朝著裴淮景使了一個眼色,兩人便默契地放下手中活計,一起悄沒聲息地消失在暮色之中。
梁子訣正跟林默涵在後頭一起幫襯著熬夜,似有所感一抬頭,就看到那兩道背影漸行漸遠,他心中一窒,還未來得及品味心中感受,身側林默涵突然開口。
“知意與小裴將軍當真是感情深厚,既是夫妻,又是知己,真叫人豔羨!”
梁子訣一頓,側眸看著林默涵正認真倒著藥,似乎剛剛的話隻是隨口的感歎,他撇了撇嘴,突然道:“林姑娘說得不錯,隻盼著這位文韜武略的沈姑娘,當真能順順利利嫁進平南公爵府,畢竟這世間覬覦小裴將軍的,猶如過江之鯽。”
林默涵抬頭朝著梁子訣輕輕一笑:“知意那般的女子,隻有她不想做的,沒有她做不成的。”
這頭梁子訣還未咂摸出林默涵言語中的意思,另一邊沈知意已經跟著裴淮景到了城牆底下。
人群已經散去,滿地的斷壁頹垣,依稀還能瞧見不久前荒唐又錯亂的盛景。沈知意抬起頭,看著高高城牆頭還有風過留痕的殘景,順著黝黑的牆壁而下,入目便是刺眼的紅,幹涸的血色在漆黑的土地裏滲出不規則的形狀,隻是看著就讓人驚懼。
沈知意蹲下身,摸著泥土上的血水,放在鼻尖輕輕嗅了嗅。
裴淮景查探了一番四周,眼神微微有些發冷:“帶走屍體的是幾個輕功高手,這般動靜,竟然半點沒有留下足印。”
他垂眸看著沈知意正一點點撚著地上的泥土,有些好奇地問道:“土能分辨出什麼不同?”
“香氣。”
沈知意淡淡道:“每個人身上的氣味不盡相同,那姑娘下落的時候,我來不及做什麼,隻在她身上撒了留香珠。”
裴淮景眼睛猛地瞪大,似是不相信短短瞬息之間,沈知意就能做到對著屍體做下手腳,竟一時反應不過來。
“隻要碰過屍體的人,都會留下身上的氣味。”
沈知意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站起身,淡淡道:“五個人,得去一趟鎮國寺了。”
她撚了撚手指上的細細的碎屑,忍不住皺起眉,“這血裏,有香火的氣味。”
裴淮景抬起頭,看著遠處鎮國寺隱隱的塔頂輪廓,眼神有些莫測:“鎮國寺……最近很多事,都在鎮國寺。”
“鎮國寺是絕好藏人之地,本就是古刹,無人敢擅闖,如今被人封鎖,更是沒有多少人煙,最重要的是,若是東窗事發……”
沈知意輕笑一聲:“京護營把守之地出事,此事板上釘釘扣在五皇子的頭上,當真是一石二鳥。”
聽著沈知意的話,裴淮景也忍不住笑了一聲。
“確實,那隻怕不管怎麼說,太子都會認定是五皇子從中作梗,非要把三皇子揪下馬,連帶整個太子黨。”
沈知意搖了搖頭,長歎了口氣,跟裴淮景說話也沒了幾分遮攔:“太子為人,仁慈有餘決斷不足,又愛民之心卻無愛民之力,難當大任。”
裴淮景怎麼也想不到她竟有這番見解,一時竟愣怔住了,他手中一轉,突然開口道:“那依你所見,明日大統,有誰可堪大任?”
“沒有!”
沈知意抽出一張帕子,撿了一下路旁歪倒的花草,抬頭看向裴淮景,回的坦蕩又直接。
“五皇子狠辣野心,卻無仁厚之心,掌京護營兩年,毫無建樹,彼觀偌大皇朝,無人有帝王之才……唔唔”
裴淮景一把捂住沈知意的嘴巴,看著她的眼神滿是驚異於她的大膽。
“這話你都敢說,真是不怕京城四處耳目,但凡有心人憋著壞心思記你一筆,日後怎麼出事的都不知道!”
沈知意睜大眼睛瞪著裴淮景,被捂著嘴都不安分:“是你非要問,我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
裴淮景被她堵得沒話講,隻能悻悻地縮了手,又忍不住警告一句:“這話你與我說也罷了,切不可妄與他人言。”
“我是傻的不成,自然這些話隻會與你說。”
沈知意狠狠瞪了裴淮景一眼,沒好氣道:“趁著天還沒亮,趕緊去一趟鎮國寺,若是等到天亮,怕是一切都來不及了。”
裴淮景也懂得其中含義,當下帶著沈知意找了親信搶過馬匹,一路往鎮國寺疾奔而去。
才到鎮國寺山腳,兩人便嗅到了不一樣的氣息,下意識互相對視了一樣,便快步往寺廟中趕去。
這會天色已經有些蒙蒙亮,新日慢慢露出一點輪廓,帶著點昏暗的亮紅色投在鎮國寺的屋簷上,無端顯得愈發的肅穆安靜,山上的濃霧蓋在鎮國寺高聳的穹頂上,處處透露出一股詭異的靜謐。
裴淮景下意識把沈知意拉到自己身後,沈知意心頭一突一突地跳著:“即便你是玄甲軍統領,這一路走來也不該這般暢通無阻,況且玄甲軍雖說中立,實則無人不知你與太子親厚,京護營統管鎮國寺,怎麼會讓你這般幸運?”
裴淮景皺著眉,看著麵前無人把守的鎮國寺門口,輕聲問道:“你當時走的時候,門口可有人把守?”
“自然,當時鎮寺之寶丟失,加上出了人命,大殿門口把守重重,怎麼可能這麼安靜?”
沈知意心裏的不安感到了頂峰,她下意識一把握住裴淮景的手腕,低低道:“不要走正門,從後院進去。”
裴淮景聽懂她的話外之意,沒有拒絕,拉著她硬是從山後小樹林繞了一圈,小心地潛入進了鎮國寺後院。
“先去找靈紋大師。”
沈知意心裏愈發不安,拉著裴淮景便往記憶中的廂房走去。
才到門口,便聞到了一股極濃厚的血腥味,兩人臉色俱是一變,看著從正門口一點點流淌而出濃厚的鮮紅色,臉色一寸寸難看了下去。
裴淮景一手攔著沈知意,跨過滿地鮮血,一把推開門。
塵封的廂房門洞開,濃鬱讓人作嘔的血氣撲麵而來,沈知意一眼看見,正座上靈紋脖頸被人一刀兩斷,正在汩汩冒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