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子訣一怔,有些驚訝地看向王神醫:“王神醫,你竟然認得這位姑娘?”
王神醫一邊急急地張羅景天熬藥,準備下針,一邊隨口回道:“先前這位沈姑娘曾妙手回春,保下一位孕婦母女平安,此等聖手一直叫老夫難以忘懷!”
梁子訣愣愣地盯著躺在桌子上,雙眼緊閉的沈知意,似是有些不敢相信她竟這般醫術。
說話間,景天已經把放著銀針的布囊拿了過來,王神醫一邊檢查沈知意情況,一邊撚出一根銀針,刺進了沈知意的額角。
幾針下去,沈知意一口濁氣嗆了出來,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林默涵連忙扶住她,臉上滿是擔憂:“知意現下如何,你可有好過一些?”
沈知意閉了閉眼,慢慢道:“水……我喉嚨,燒的很痛……”
話音剛落,一碗茶水就遞到了她的嘴邊,林默涵瞧了梁子訣一眼,趕緊接過碗小心翼翼地喂了沈知意幾口,讓她緩過了一陣,呼吸的灼痛。
王神醫歎了口氣:“幸好送來的及時,不然以沈姑娘方才的狀況,真怕是要傷及性命了!”
沈知意歎出一口濁氣,看向王神醫輕笑道:“王神醫,咱們又見麵了,多謝您施救,大恩大德,知意必定湧泉相報!”
王神醫連忙擺手:“救死扶傷本就是醫者本心,哪裏用得著沈姑娘道謝?隻是不知沈小姐方才遇到了什麼,怎麼會傷的這麼重?”
思及之前萬分凶險的境況,沈知意反而擺了擺手,隨意道:“遇到了一場火災,不提也罷。”
她抬眼看了看王神醫前頭遍布傷員,忍不住長眉緊皺:“怎麼傷員這般多?”
王神醫歎了口氣,蒼老的眼裏滿是憂愁:“原本前頭擁擠就擦傷踩傷了極多人,結果方才幾場火災,更是雪上加霜,災民一個疊一個,又沒有足夠的大夫,積少成多就越來越嚴重了。”
沈知意死死地擰起眉頭:“這麼大事,京兆尹怎麼如今都瞧不見人?既不見衙門維穩,又不見京兆尹主持大局,現下京兆尹究竟是哪來的廢物?”
“哎呀,沈姑娘慎言!”
王神醫嚇得白了臉,連連撇著一旁梁子訣的神色,忙低聲道:“許是大人被人絆住腳步也未可知……”
“絆住腳步?”
沈知意全然不顧王神醫的阻攔,仍舊自顧自道:“廟會這般大的集會,且不說本就要提前派人坐鎮,加上還有詩會煙花,方才過來,連洛家的千金都被火場困住,但凡有一個出事的,京兆尹幾個腦袋擔待得起!”
她意有所指地瞥了一側的梁子訣一眼,冷笑道:“難不成仗著自己在朝中有人,就敢在天子腳下瀆職不成?”
梁子訣聽她說了半晌,終於沉不住氣道:“此事確實……確實京兆尹有錯,隻是事發突然,誰也不知道城牆上竟然會有女子跳樓,事已至此,再追究這些也無用了。”
沈知意輕笑一聲,“原來梁小公爺還會開口,我以為您要為了自己的好舅舅,繼續忍而不發呢!”
梁子訣目光微頓,皺眉看著沈知意:“你知道京兆尹是我親舅舅……你分明就是故意說與我聽!”
“我就是說給梁小公爺聽,也希望小公爺把我今日一番話都告訴給你那個屍位素餐的舅舅,今日廟會一事便是梁國公有天大的本事也保不住他,不若還是有些眼力見,趕緊來亡羊補牢,不然是解甲歸田還是發配邊疆,讓他掂量掂量把!”
說完,沈知意一手撐著桌子,就往地上跳,但她將將恢複,哪有這般力氣?
立時身子一軟,整個人就要往地上栽去,梁子訣離得近,眼疾手快,登時伸手撈了一把,扶住了沈知意的腰肢。
人還未站穩,突然聽到身後一道熟悉的喊聲。
“知意!”
沈知意眼睛一亮,扭身看去正見裴淮景站在不遠處,身上不掩風塵仆仆的焦灼,滿身行囊已經在奔走中沾惹不少塵灰,卻半點未曾掩去他的少年意氣。
她立刻轉身跌跌撞撞想往裴淮景身邊跑去,才跨出兩步,裴淮景便已經趕到身前,一把擁住了沈知意,死死地把她揉進懷中。
“沒事就好,你沒事就好!”
沈知意依靠著他的肩膀,輕聲道:“我不會那麼容易就讓自己死的。”
這會仍是街頭嘈雜,人潮洶湧,遠處是烈火未燼的熱焰,近處是哀聲百態的人間,唯有此刻相擁的兩人,一點心安。
梁子訣在遠處遙遙看著,半晌才反應過來收回手,隻感覺手上的觸感還停留了一點少女的異香。
情況緊急,容不得兩人敘舊,裴淮景攬著沈知意走到王神醫麵前,看著眼前滿地的老弱病殘,也不由皺起了眉。
“如今傷員太過,隻有王神醫一人如何忙得過來?”
王神醫也歎了口氣:“小將軍你有所不知,其他大夫,有的害怕惹事躲在家中明哲保身,更多的自己都身受重傷,自身難保,根本人手不夠!小老兒也是幸運,今日未曾出門看煙花,不然保不齊也是傷員中的一位了。”
沈知意環抱著裴淮景的腰,突然抬頭問道:“淮景,你能不能找到太醫院的太醫前來助陣?今日我記得趙院判提過,正是太醫院一年一度的審核,想來那幫太醫肯定沒有空出門看煙花。”
裴淮景卻敏銳地捕捉到話語中的漏洞,“你去找趙院判了?何時,你答應給他驗血了?”
沈知意瞬間抿住唇,難得吃癟得說不出話,訕訕地收回抱住裴淮景的雙手,生硬地轉移話題道:“我突然就覺得有些暈,王神醫,可有何湯藥幫我補補?”
裴淮景伸手戳了戳沈知意的長發:“回去之後再審問你。”
他沉吟半晌道:“這是一個法子,隻是如今消息還未曾傳進宮內,需得尋一個妥帖之人,既能傳遞消息,又不把事情鬧大。”
沈知意一邊接過景天遞來的藥碗,小口小口喝著藥,一邊朝著梁子訣抬了抬下巴:“這不是有現成的?”
她眉眼流轉,眼底全是狡黠:“小公爺應當也想幫自己舅舅戴罪立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