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前的身影仍是背對著自己,一聲不吭,裴淮景心裏有些莫名的心慌,一時竟有些語無倫次起來。
“都、都是我不好,以後我絕不瞞你,不該同你這般大聲說話,我有些急……”
他正懊惱得很,不知如何安慰麵前女子,突然聽到“噗嗤”一聲輕笑,沈知意一個骨碌轉過身,把自己裹得蠶蛹一般,從縫隙裏擠出一隻手,朝著裴淮景勾了勾小指。
“那拉鉤,不許騙我!”
裴淮景一愣,看著碧玉般的細指伸在自己麵前,頓了頓還是伸出大手,勾住沈知意的手指輕輕拉了拉。
“不會騙你的。”
沈知意這才坐起身,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瞧著裴淮景:“我可當真了,小將軍!”
裴淮景心口燒起一股熱意,下意識不敢看沈知意眼睛,半晌才從牙縫裏輕哼了一聲:“別叫我小將軍了,叫……叫我淮景就好。”
他說著自己臉頰又燒得慌,下意識別開眼撓了撓頭,錯過了沈知意眼裏瞬間滑過胸有成竹的冷意,再轉頭,沈知意仍是笑眯眯地看向自己。
裴淮景頭暈腦熱的,卻仍舊記著方才的話,柔了語氣勸道:“但是那個藥你真的不能用了,真的對你身子不好……”
沈知意無奈撇了撇嘴,傾身摸過放在一側的藥囊,從裏頭摸出一個罐子丟到裴淮景懷中。
“這藥叫做紅丸,確實如你所說能在短時間內叫人忘卻疼痛,調動出無限的潛力,但是最多隻能用三次,否則就會毒發身亡,藥石無醫。”
隨著沈知意解釋越多,裴淮景臉色越差,到後頭簡直黑的不能看,他壓了壓怒意,方才按捺住性子問:“就為了一個區區馬球會,你用得著這麼猛的藥?”
沈知意挑了挑眉:“原本是不要用的,被平寧郡主打了一巴掌,她又說喜歡你,我總不能在情敵麵前輸個徹底?”
冷不丁一個直球,打得裴淮景措手不及,臉上的熱度怎麼也下不去,他眼睛不敢直視沈知意,“今天眾目睽睽之下,平寧郡主的行徑無所遁形,我娘親已經奏請皇後娘娘,罰她禁足一個月,想來這次過後她不敢找你麻煩了。”
隻怕是找的更狠了!
沈知意內心默默腹誹,麵上卻仍是粉麵含春,盯著裴淮景打量了半晌,方才朝著他伸了伸手:“歇夠了,想回家了,淮景哥哥攙我一把!”
她聲音清越,這會撒嬌卻也不違和,綿軟得裴淮景半邊耳朵似乎都麻了,隻能愣愣地猶如木頭人一般,走上前一邊握住沈知意的手,一邊護著她下床。
“昭容姨母已經在聖上麵前欽點你做伴讀,本月十六,你就可以進宮來太學讀書了。”
沈知意收拾好東西,朝著裴淮景笑著點了點頭:“幫我跟伯母道聲謝,若非看在她麵子上,此等好事哪裏輪得到我!”
她轉頭看了看外頭的天色,微微蹙了蹙眉,今日她雖然成績不突出,但在整場遴選可謂是出盡風頭,回去之後還不知江晚吟要怎麼變著法子給自己找不痛快。
不過既然不痛快,那就幹脆不痛快到底吧!
“瞧這天色,我憂心繼母已經坐著馬車回府了,”她轉頭看著裴淮景,眉眼耷拉著像是討食的小鹿,“淮景哥哥能不能捎我一乘?”
……
平南公爵府到底如日中天,家中資產也絕不是沈家能相提並論的,馬車車架幾乎比沈知意開始坐的大了一倍不止。
沈知意掀開車簾,瞧著外頭架著馬的裴淮景:“咱們不等長公主了嗎?”
裴淮景拍了拍馬頭,起身解釋:“我娘前些日子一直在江南織造看生意,難得回宮,皇後娘娘留她敘話。”
沈知意點了點,正打算放下車簾,突然被裴淮景喊住,她正疑惑著麵前遞來了一個一個小巧精致的暖手爐。
“那藥傷了氣血,你這些日子會比常人更怕冷一些,這個暖手爐是我娘親專程為宮中幾位娘娘定製的,更溫潤,也省碳。”
沈知意愣愣地接過手爐,裴淮景便策馬打頭,領著車架往沈國公府趕去,留下沈知意盯著手心雕成玫瑰花紋路的手爐微微發怔。
“小姐快把窗戶放下來,再吹了風著涼可怎麼好?”
翠微著急忙慌地拉過沈知意,放下窗簾,轉頭瞧著沈知意仍舊盯著手裏的手爐發愣,仍不住欣喜道:“裴將軍對小姐當真細心體貼,連手爐這種小事都能照顧周到,看來是真心喜歡小姐,日後小姐嫁過去肯定很幸福!”
“喜歡?”
沈知意突然輕聲念了一句,婆娑著手爐不著痕跡地搖了搖頭:“怎麼可能是喜歡……”
他有意中人,她在前世知道,為了那個女子帶領王軍三千踏破皇宮,隻為複仇,即便這個人不是年年,也不可能是她。
不可能是一個前世隻跟他有幾麵之緣的她。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證自己成為平南公爵府的女主人,這個名頭比那些情情愛愛重要千倍百倍。
馬車晃動地頻率漸漸變慢,沈知意紛亂的思緒也在車架落地的一瞬間變得分外清明。
翠微支開車簾,沈知意一探身,就看到裴淮景已經下了馬,站在車架邊,朝著沈知意伸出手,掌心寬厚,紋路清晰。
沈知意眼神淡淡別開,嘴角卻勾起弧度,欣然把手遞到裴淮景手心,借著他的力一步步走下馬車。
“謝謝小將軍送我回府,今日幾番,多虧小將軍照拂。”
裴淮景一愣,有些不習慣她生疏的語調,別扭道:“不是讓你不用叫我小將軍了嗎?”
沈知意眨了眨眼,湊近裴淮景耳畔輕聲道:“想讓我叫別的,還得看你表現!”
說完也不看裴淮景臉色,轉身回府,徒留下裴淮景一張臉在夜色裏隱隱發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