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山雞變不成鳳凰

裴淮景僵立半晌,還是坐在床沿,背對著沈知意脫掉外衫,貼肉的內衫已經被傷口滲出的血染透了一半,原本傷口在一番折騰下,再次開裂,隨著脫衣服的動作,撕扯地血肉模糊,裴淮景卻一聲未吭。

沈知意先用帕子絞了水擦幹淨血跡,再沾著藥膏一點點擦過還冒著熱氣的傷口。

滿布舊傷新疤的後背被柔軟冰冷的手指拂過,沾著草藥香的膏藥掩去了火辣辣的疼痛,讓裴淮景強忍一晚的疼痛陡然放鬆下來。

“燙傷不重,這藥專治疤痕,你回去之後一天傷口不要沾水,三日之後疤痕就會淡去。”

沈知意塗好傷口,又幫裴淮景把原本的傷口重新包紮了一番,方才起身淨手。

裴淮景穿戴好衣物,站在床邊,瞧著背對著自己慢條斯理擦拭著雙手的沈知意,忍不住問道:“今日出了這般大事,你打算如何……”

話出了口,又覺得自己冒昧,裴淮景懊惱地正不知如何是好,沈知意甩了甩手,淡淡道:“無妨,我到底還是沈國公的嫡長女,背著平南公爵府小將軍未婚妻的名頭,沒人敢光明正大對我下手。”

她轉身朝著裴淮景清婉一笑:“小將軍還不走嗎,趕路許久,我都累了。”

裴淮景頓了頓,到了嘴邊的話終究沒有說出口,轉身翻窗而出。

眼裏的一點柔情,在瞧見那道身影消失一寸一寸隱去,沈知意靜靜站在窗邊看著外頭那衝天的火光,直到祠堂斷壁頹垣,方才陸陸續續有人拎著水桶趕來滅火。

她勾了勾嘴角,不慌不忙地轉身回房,仔細洗漱收拾了一番。

祠堂那頭沈嶺酒氣未散,但眼中卻是壓不住的怒意,朝著下人叱罵:“幹什麼吃的?祠堂著火都不知道,要你們這幫廢物何用?”

火勢在眾人的撲救下漸漸變小,露出裏頭燒毀的破敗的樣貌,江晚吟心中冷笑,燒了這麼些個時辰,那丫頭怕不是連骨頭都不剩了!

麵上卻是一番焦急狀,拉著沈嶺的手慌亂道:“老爺,知意還在裏頭!快叫人進去救知意!”

沈嶺這才想起來祠堂裏還有一位自己的親生女兒在受罰,他臉色微變,有些不耐煩大聲問道:“方才可有人瞧見大小姐?”

一旁的管家張伯被煙火熏得滿臉狼狽,瞧著這滿眼廢墟,心想便是大羅神仙來了,也救不回人!

隻得硬著頭皮道:“回老爺,不曾……許是火勢太大,大小姐她……”

“張伯,休要胡言!”

江晚吟厲聲嗬斥,眼裏隱隱閃著淚光:“知意福大命大,絕不會出事,老爺,你快找讓人去找……知意,知意一定要平安!”

眼見著江晚吟哭的聲淚俱下,沈嶺心中不免泛起心疼,伸手攬過她安慰道:“我知道你疼那丫頭,隻是你也瞧見,火勢這麼大,若是當真有什麼意外,也不是咱們的過錯。倒是平南公爵府那裏,有些難交代……”

江晚吟哭的哽咽,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著沈嶺:“如今平南公爵府真是如日中天,聽說小裴將軍又立軍功,若是知意出事的消息傳過去,咱們……咱們可如何是好?去哪裏賠一個女兒給他啊!”

這話瞬間點醒了沈嶺,他眼神微冷,語氣滿是不屑:“那又如何?咱們沈國公府又不是隻有一個女兒,讓那鄉下來的嫁過去,倒別丟了我國公府的門麵……”

“我還沒死呢,爹爹和小姨就著急算計我的婚事了?”

身後突然傳來一道清越的女聲,沈嶺與江晚吟俱是渾身一震,猛一轉頭,正看見沈知意一身煙雲壓雪紗裙,渾身不染塵埃,款款向自己走來。

江晚吟臉色陡然慘白,失聲驚叫:“你怎麼還活著?!”

脫口而出後又猛地捂住嘴,下意識看向身側沈嶺的反應,瞧見他也正眉頭緊鎖盯著沈知意,半點沒分注意給自己,方才鬆了口氣。

她軟聲問道:“知意,你當真叫你爹和小姨好生擔心!都以為你在祠堂裏頭,怎麼悄沒聲息自己跑出去了?”

沈知意輕笑道:“那不然呢,待在祠堂裏,等著被人放火燒死嗎?”

話音剛落,江晚吟眼神一動,下意識避開了沈知意的視線。

“讓你在祠堂跪著,誰許你到處亂跑,還有沒有半點規矩了?”

沈嶺被沈知意氣得吹胡子瞪眼,“一身鄉下來的醃臢氣,沒見過哪個世家的小姐是這般不知廉恥,目無尊長的!”

“那不都是爹爹教的好嗎?!”

沈知意陡然揚聲,朝著沈嶺冷笑:“發妻死了不到一年就再娶,您對我可有一日盡過父親的教誨?祠堂出事,父親可有半分惦念我的性命,還怪我亂跑,我合該死在裏麵,正好把我婚事拱手讓給繼妹才能襯了你的心意?”

“閉嘴!”

沈嶺氣得吹胡子瞪眼,沒頭蒼蠅一般亂轉,朝著身後下人大吼:“藤鞭,把我藤鞭拿來,我定要好好教訓這個孽障!”

江晚吟抓著沈嶺的手,潸然淚下地朝著沈知意勸道:“知意你怎麼跟你父親說話的?你父親是沈國公府的家主,操心都是政局權謀,全非咱們女兒家的婦人之見能懂的!你快些跟你父親認個錯,我也好給你求情!”

沈知意聽的好笑,隻覺得困乏得無聊:“求什麼情,你讓他打,最好對著我的臉打!平南公爵府對我是何態度,白日已經分外明了,你若當真以為能讓沈雨涵頂了我的婚事,保佑沈國公府繼續綿延昌盛,盡可今日把我打死!”

她眼神微微一利,聲音滿是慵懶的不屑。

“隻是偶爾也要看清自己是什麼貨色,山雞永遠變不成鳳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