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後牆壁漸漸侵襲來一股熱浪,關不上的窗戶源源不斷地朝屋裏湧動著嗆人的煙霧,隱隱竄出光的火苗在漆黑的夜色下跳動。
“咳咳!”
沈知意本就身子不適,這會被一熏,咳嗽得眼淚直流。
裴淮景一手摟著她起身,一手拿衣袖幫她捂住口鼻,正要往門口走,卻被沈知意抬手攔住:“門被鎖了……打不開的。”
她咳了兩聲,指了指還在往屋裏不斷卷濃煙的窗戶,“還是瞧瞧窗戶能不能翻出去。”
裴淮景一怔,還是聽話地扶著沈知意窗邊,才探出頭,就被陡然風大卷起的火焰驚得後退了兩步,火勢燒的迅猛,竟是沿著窗戶繞了一圈,把所有的退路都攔住了!
他皺了皺眉,終究還是壓不下去心裏的憤恨:“這分明是有人蓄意縱火!”
沈知意咳了兩聲,輕笑著讚許:“小將軍終於發現了,很厲害呢……”
聽出了沈知意語氣裏的調侃,裴淮景抿了抿唇,眼神在祠堂裏四下逡巡,想要尋找一個能夠闖出去的突破口。
火勢越燒越勇,在外頭人有心縱容下,很快蔓延上一整麵牆壁,燒的門檻高粱,烈焰熊熊,儼然大廈將塌的架勢!
懷中的少女原本恢複了些許的臉色,一寸一寸白了下去,察覺到顫抖的身體,裴淮景下意識把沈知意擁得更緊,輕聲安撫道:“別怕,我一定會帶你出去!”
沈知意心中一動,想看清裴淮景的神色,一抬頭,正看到火勢燒的門梁撐不住,搖搖晃晃半晌,陡然一歪,直直地朝兩人砸來!
“裴淮景小心!”
動作比聲音更快,裴淮景抱著沈知意一個飛身,閃躲開砸下來的大梁,沈知意被他護在懷中,瞧著他寬闊的後背擋去了所有飛濺的火星子,眼神微微一閃。
“天窗開著!”
柳暗花明又一村,裴淮景聲音裏也帶著一分顫抖的喜悅,他垂眸在沈知意耳邊道:“抱緊我!”
不等沈知意回答,便攬著人借踏幾點支力,縱身飛上房梁,從天窗翻身而出。
祠堂乃是沈國公府最高的建築,站在屋頂瞧著底下灼熱的火光,燒的整個院子亮堂的猶如白晝一般,四周栽種的花草全部埋沒進了火海。
然而偌大的沈國公府仍是靜悄悄的,沒有人在意此處的動靜。
更不在意本應關在裏麵的嫡長女。
“自我先祖至今十五輩,書香世家,世代簪纓,及至祖父官拜太傅,當時的沈國公府也當得起一句烈火烹油,花團錦簇了!”
沈知意輕笑了一聲,“不過才過去了幾年,一把火燒的幹淨……”
“是你那位繼母?”
沒有回答,隻是少女含著淚珠的眼睛已給出了答案,裴淮景站在一側張了張嘴,想要開口的安慰卻不知如何開口。
似他們這般世代傳承的世家,對於族譜長輩極為看中,年年大小節供奉自不必說,到了年歲還要專門請大師在作法,為的不僅是紀念長輩多年打拚留下的財富,更是代代傳承世家風骨。
如今不過為了一點宅院內鬥,謀害繼女不說,連這般忤逆犯上,祖宗背德之事都做得出來!
“沈國公竟能允許這種陰毒之人枕側酣睡?連自己姓甚名誰都忘了不成……”
裴淮景氣急得口無遮攔,又想起自己到底還是在議論別人的父親,猛地收住話題,懊惱地撇了撇頭。
“我父親就是這樣的人,他不在意我的死活,不在意沈家風骨,不在意祖先長輩,他隻要他的榮華富貴”
沈知意轉頭看向裴淮景,病容未褪,眼裏一股帶著偏執的淒楚,“所以我必須抓住跟你的婚事,若是你拋棄了我,我甚至不知道我父親會為了地位,拿我去跟誰做交易……”
“不會的!”裴淮景瞬間打斷沈知意的話頭。
沈知意一頓,轉頭看向他,眼裏波光流轉:“不會什麼?不會拿我做交易,還是,不會拋棄我?”
裴淮景停了停,靜靜盯著沈知意道:“我不會讓你被欺負的!”
少年仍顯稚氣的五官已然透出鋒利,一雙澄澈堅毅的眸子,炯炯有神地盯著自己,瞧得仔細些,竟發現他右眼眼尾有一顆小痣,為他鋒利的眼眸平添一分多情。
“咳咳咳!”
沈知意有些嗔怪道:“還說不讓我被欺負,這風都要把我凍壞了!”
不等沈知意提醒,裴淮景自覺摟緊她,腳下幾點,使出輕功,聽著沈知意的指揮,往她房間飛去。
唯恐驚擾他人,裴淮景抱著沈知意從臥室窗戶翻了進去,兩人一起陷進柔軟的大床,被散著獨屬於少女幽香的床幃撲了滿臉。
沈知意忍不住咯咯直笑:“這床自我七歲跟祖父母去了鄉下,今日還是頭回睡,竟是這番情形!”
裴淮景連忙放開沈知意站起身,後知後覺才意識到,兩個至今無名無分,唯有一紙空頭婚約的男女,今日竟貼身摟抱了一整晚,頓時羞窘得鬧了一個大紅臉。
他手腳不知如何擺放,原地糾結了一瞬,終於磕磕絆絆道:“你……你好好……休息,我,我先走了……”
“等等!”
沈知意忽然喊住人,強撐著床鋪站起身,摸索到床頭櫃,借著月色翻出一抽屜瓶瓶罐罐,從裏頭摸出一個黑瓶,朝著裴淮景招了招手:“你坐著,我替你上藥。”
裴淮景臉色變了幾息,下意識擺手:“我上什麼藥?不用!你先照顧照顧自己身子再說。”
沈知意懶得跟他廢話,一把攥住裴淮景的手臂,伸手就要去拉他的外衫:“我方才瞧見了,你為了擋門梁背後被燙傷了一大片,這傷口若是不及時處理,日後是要留下疤痕的。”
裴淮景仍是不願意,教他在女子麵前露出後背,還是他未過門的妻子,實在是太過為難。
沈知意有些不耐,“你救了我一命,我還你一個人情罷了!況且你本就傷勢未愈,如今再添新傷,你到時候如何同你父母解釋,說半夜來祠堂摟了我一整夜不成?”
“你厚臉皮,我還要做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