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言辭中帶著濃濃的嘲諷,聽得蘇錦兒想衝上去給他兩個大耳刮子。
見過嘴欠的,可沒見過這麼嘴欠的。
不過聽上去,這男的和張氏的丈夫之間似乎是有什麼過節。
一旁的張氏緊緊握住雙手,似是有些無措:“不是的馮二哥,我……我是想……”
馮老二不悅的瞥了一眼,把手裏的木刷用力丟在一個滿是漿液的盆裏:“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別耽誤我幹活!”
蘇錦兒倒是不明白,張氏有什麼可支吾的,隨即無奈的吸了口氣,率先開口:“我們是來談生意的。”
話音才落,就見馮老二掃了她一眼,眼神中霎時多了幾分鄙夷。
“就你,還談生意?行啊,我倒看看你要跟我談多大的生意。”
一聽他鬆了口,張氏臉上不禁露出些許欣喜,連忙接話:“是這樣,家裏要蓋房子,想請馮二哥幫著看看,有沒有什麼便宜的木料,賣我一些。”
馮老二手上動作頓了頓,眼珠子一轉,似是漫不經心的開口:“我這兒都是上好的木料,最便宜的一車也要五兩銀子。”
說著,他指了指牛棚外頭那輛,裝著十幾根木材的推車。
“這……”張氏顯然是被他所報的價格嚇了一跳,忙又問了一句:“馮二哥……還有沒有,再便宜些的?”
隻聽得馮老二嗤笑一聲:“沒錢你蓋什麼房子,倒不如找個有房子的男人,陪人家喝喝酒,唱唱曲兒,人家興許就讓你搬進去了,這不是省事兒多了。”
一聽這話,張氏不禁低了低頭,心裏頓時生出一股屈辱感,卻不知該如何回嘴。
見她捏著衣裳,神情甚是窘迫,馮老二眉頭一挑,麵上又多了幾分戲謔。
“話說,你們家蘇大郎以前不是挺能幹的嗎?當初這十裏八村的都找他做木匠活,害的我差點餓死。”
“怎麼?他死了沒給你留下點什麼?”
“嘖嘖,也可虧他是死了,否則看見自己媳婦兒帶著孩子出來乞討,這方圓一百裏的活,他說不定都要攬去呢。”
原來這人是因為記仇,所以肆意報複。
蘇錦兒揚眉瞄了眼張氏,見她似個鋸了嘴的悶葫蘆,心裏不由得有些堵得慌。
到底是命苦啊,居然攤上這麼個慫包的娘親,老天,你怕不是在耍我!
她深深歎了口氣,不經意瞟了眼院牆裏邊一些完工的桌椅,目光微微一頓。
忽而從不遠處傳來一陣馬蹄和車輪聲,還不待她回過神,馮老二便已來到門前。
“沒錢就快點滾!別擋著我做生意!去去去!”
馮老二沒聲好氣的衝張氏和蘇錦兒擺了擺手,下一刻又換上一副諂媚的笑臉上前去迎那馬車。
“哎呦,曹掌櫃,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快快快,裏邊請。”
蘇錦兒望去,隻見一個身形圓潤,留著八字胡的胖男人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那批桌椅我都派人來催好幾回了,你這一點動靜都沒有,我還以為你跑路了呢。”
曹掌櫃睨著眼睛冷哼一聲,繼而隨著點頭哈腰的馮老二走進院子裏。
“哎呦,您這話是怎麼說的,我上次都和您家的夥計說清楚了,前段時間我這兒的人回老家了,人手不夠。”
“這不,已經給您做好了,您瞧瞧。”
曹掌櫃掃了幾眼,還算是滿意,隨即擺擺手示意身後的夥計付賬。
馮老二頓時喜笑顏開,連忙報起價格:“二十張桌子,八十個凳子,一共是五兩銀子。”
瞧著他那副狗腿的模樣,蘇錦兒便覺得惡心,方才還一口一個棺材、乞丐的罵著,這會要是讓他痛快了,她就不叫蘇錦兒。
“慢著!”
蘇錦兒隔著矮牆喊了一聲,惹得那掌櫃和馮老二一並往這邊看了過來。
“大掌櫃,您這麼做生意,早晚有一天要被人騙到傾家蕩產的。”
還不待曹掌櫃說話,一旁的馮老二連忙麵目猙獰的怒嗬了一聲:“死丫頭!說什麼呢!趕緊滾!”
說罷,轉頭又向身邊的大掌櫃彎腰賠笑:“您別聽她胡說,那丫頭腦子有問題,是個傻的,您要是不放心可以多檢查幾遍。”
“是啊,這世道,如今也隻有傻子肯講真話了。大掌櫃,您是生意人,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吧?”
蘇錦兒笑眯眯的看向那胖男人,隻見他沉思片刻,瞟了眼馮老二,轉而又看向蘇錦兒:“你倒是說說,他怎麼騙我了?”
見蘇錦兒開門要進院子,張氏連忙去拉,生怕再和馮老二鬧出什麼不愉快,卻終究被蘇錦兒拂開手。
她推開柴門大步走上前去,上手摸了摸桌椅上的漆麵,不多時又回身去瞧了瞧方才馮老二丟刷子的木盆,俯身嗅了嗅,頓時胸有成竹的挑了挑眉。
做了這麼多年的古法博主,她熬過無數的植物漿液,大多數她隻需聞一聞,便猜得出是什麼。
“這梗漿裏加了蜂蜜和胭脂果吧?”蘇錦兒轉頭看向神情中帶著幾分愕然的馮老二。
馮老二也沒料到,這丫頭居然能說出裏麵的東西來。
“你的桌椅板凳就是用這個漆的。”
見蘇錦兒如此從容的模樣,曹掌櫃不禁問道:“這東西,有什麼問題嗎?”
蘇錦兒剛準備開口,卻見馮老二慌忙上前岔開話題:“你們不是來買木材的嗎?我賣給你們。”
聞言,張氏眉目間忽而露出幾分欣喜,剛想應下,卻見蘇錦兒挑挑眉道:“正常做木工,都是用桐油漆來漆,既能防腐又能防幹裂。”
“但桐油漆價格昂貴,有些人為了多賺點錢,就會用這個來代替。”
“死丫頭!你住嘴!”此時的馮老二慌張的麵色裏多了幾分惱羞成怒,上前便要動手。
卻見蘇錦兒將手搭在一旁的斧頭柄上,眼神中頓時生出些許警告的意味。
仿佛在說,你要是敢過來,我就敢掄著斧頭砍你。
見狀,馮老二腳下步子一頓,不覺咽了咽口水,到底沒敢上前,隻忍著心裏的怒意,鐵青著臉開口:“臭丫頭,你別不識好歹!”
看他仍舊死性不改,蘇錦兒白了一眼,又接上話。
“這種東西漆在木頭上,晾幹後效果和桐油漆一般無二,隻是時間久了便會腐蝕木頭,您定做這些桌椅,最多三個月就報廢了。”
“做生意的嘛,想賺錢誰都能理解,隻不過這昧著良心的錢,拿了可是要遭報應的。”
說著,蘇錦兒抬眸看向神色慌張的馮老二,眼神中閃過一抹嘲諷。
下一刻,隻聽得曹掌櫃高聲怒嗬:“好啊你,馮老二,你竟敢糊弄我!我要到縣衙去告你!”
“哎呦!曹掌櫃,一個小丫頭說的話你怎麼能信呢!我沒有啊……”
正當馮老二手忙腳亂的解釋時,蘇錦兒已然拉著張氏往外走去。
臨走時還丟下一句:“我說的是真是假,大掌櫃你進城找個木匠鋪問問就清楚了。”
“哎?錦娘,你這……”張氏還來不及說些什麼,便被蘇錦兒拉著走出好遠。
直到村口處,張氏才不悅的甩開她的手,皺眉輕斥道:“錦娘!人家都要賣給咱木材了,你這是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