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吟之鎮定下來,沾著血的手都輕輕顫著,對著青離道:“所以,如果你還有力氣,我現在就可以幫你引產。”
青離眸中閃著細碎的光,拉了拉墨珩的手,盡是哀求與希冀。
她對這個孩子注入了太多的期盼,絕對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因自己而死。
墨珩咬咬牙,扭過頭來問風吟之:“你有幾分勝算?”
風吟之沉默片刻,“三成。”
青離現在很虛弱,他不確定,她在生產的過程中能不能撐下去。
青離卻連連點頭,風吟之的醫術她信得過,隻要能保住她的孩子就好。
墨珩一言不發地半跪在床前,手緊緊握著她的手,隻有她溫熱的觸感,才能讓他不至於崩潰。
事不宜遲,風吟之立馬下去準備。
蘇白與夜笙同樣擔心青離,可是墨珩定然是離不開了,他們也必須去解決外麵的事。
營帳內隻剩下兩個人,青離隻覺得渾身疼痛,可是她卻一直緊咬著牙關忍著不出聲,隻怕墨珩會更加擔心她。
“答應我。”墨珩的額頭抵著她的額頭,沉痛地說出了兩個字,“活著。”
青離咬著下唇,另一隻手緊緊地護著自己的小腹。
她期待了這麼久的小生命,怎麼可以放棄?
風吟之沒有耽擱太久,越拖延下去,對孩子越是不利。
喝下了催產藥,風吟之又拿著參片給她含著,存著力氣,剛想催促墨珩出去,可是他站在一旁不動。
風吟之看向青離,青離會意,虛推了墨珩一下。
“你去外麵吧。”
墨珩強硬地搖搖頭,“我要在這裏陪著你。”
小腹陣陣墜痛,青離知曉催產藥快發作了,若是讓墨珩留在這裏,指不定還會影響風吟之。
青離咬咬牙,“去外麵等我……不然,我就不答應你了。”
她回應的,是墨珩方才的話。
他瞳孔一縮,目光眷戀而沉痛,俯下身狠狠地在她唇上吻了一下,將懷中的那個她贈與他的荷包放在她掌心,裏麵有他們二人的結發。
一步三回頭,那抹高大挺拔的背影,似乎彎了幾分。
簾帳隔絕了她的視線,青離閉了閉眼,沙啞著聲音道:“風吟之,不管怎麼樣,一定要保住這個孩子。”
風吟之的手微微一抖,喉嚨有些發澀。
“我……盡量。”
劇烈的疼痛陣陣襲來,青離強迫自己不去想外麵的墨珩,將自己交給了風吟之。
玉連關外,青霄鳴鼓收兵,而天雍那邊,竟也默契地收了兵,這一場兩敗俱傷的仗,最後還是終結在兩個女子手中。
天色暗沉,邊關的夜更是冷風淒淒,闊大的蒼穹上,厚重的烏雲黯淡了星光,遠山靜默,城牆蕭索。
楚非歡站在城牆之上,身上還穿著那一件帶血的盔甲,他的目光凝望著不遠處的玉連關,隔著山脈平野,一顆心如何也放不下。
景熙走了過來,與他並肩同站,望著他所望的方向。
“既然放不下她,為什麼不帶她走?”
楚非歡苦笑,“隻有風吟之救得了她……”
天知道他多想將她從墨珩手裏搶過來,可是那是西域奇毒,他都不能保證,是否能讓她平安無事。
景熙望著遠方的城牆,似乎還殘留著戰爭的殘跡。
“你有沒有想過,終止這場戰爭?”
整整七個月,青霄與天雍兩敗俱傷,當初因楚佑與子玥而引發的戰爭,其實到了現在,已經完全沒有進行下去的必要了。
青太後已經被楚非歡賜死,而青霄,雖然是李氏把持朝政,但是隻要有墨珩在,李氏也翻不出多大的風浪來。
楚非歡眸色微黯,結束這場戰爭嗎?
他不甘心。
一場雨忽然落下,衝刷著這片荒涼而充滿殺戮的土地,軍營內士兵來去匆匆,每個人臉上皆帶著幾分灰敗。
墨珩站在營帳之前,隻穿著一身黑色的衣袍,任由雨水衝刷著他的身軀,他雙眸充血,死死地盯著營帳之內。
整整過去了四個時辰,裏麵仍然一點動靜都沒有,墨珩的內心充滿了煎熬,無數次他想衝進去,可是想起青離的話,又硬生生地強迫自己如木樁一樣站在原地。
蘇白與夜笙忙完了所有的事,處置好了傷患,安排好了後置事宜,這才迫不及待地趕來。
隻是聽著裏麵一邊死寂,蘇白的心又忍不住提起。
“風吟之到底在搞什麼?”
夜笙緊抿著唇,“我進去看看。”
蘇白想跟進去,可是看著一臉蒼白疲憊的墨珩,又生生頓住腳步。
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開口安慰他,可是一時之間,他竟是說不出任何一句話。
雨越下越大,已是破曉,天邊隻有昏暗的天光,今日似乎格外壓抑。
一聲啼哭突然穿破了雨幕,那忽強忽弱的哭聲,猶如鼓聲一樣,敲擊在墨珩的心頭上。
垂在身側的手微微一動,墨珩抬起頭,眼底布滿了血絲,卻浮現了幾分微弱的光芒。
再也顧不上其他,墨珩直接衝進營帳之內,濃重的血腥味撲鼻而來。
營帳之內燃著燭火,床榻之下放置著兩個鐵盆,裏麵盛滿了血水,看著甚是嚇人。
夜笙站在床邊,懷中抱著一個嬰兒,嬰兒身上的髒汙已經被夜笙擦拭幹淨,那小小的一團,大概是在母體裏吸足了營養,哪怕是早產兒,看得也不會十分脆弱。
墨珩與蘇白齊齊奔了進來,誰也沒有去看那個小嬰兒,目光落在床榻之上,看著毫無血色的青離,呼吸皆是一窒。
風吟之一臉疲憊地站起身來,轉過身來看見墨珩他們,臉上劃過一絲痛楚。
墨珩瞳孔一縮,腳步猛地一頓,竟是不敢上前。
風吟之一身是血,聲音沉重道:“對不起。”
一句對不起,打破了他所有的希冀。
墨珩顫抖著手,腳步踉蹌了下,身影極快地奔向床前。
青離身上已經收拾妥當,臉色依舊慘白,雙眸緊閉,整個人像是從手裏撈出來的一樣,毫無生氣。
墨珩抬起手,顫抖不停,放在半空中,卻始終不敢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