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樓下她有照顧過幾個病人,也有相熟的醫生們,借了輪椅,都來不及寒暄幾句就上來了,離門口還有幾步的距離就聽見房間裏有重物墜落的聲音。
李嫂心裏咯噔一下,病房裏除了紀歆瑤就沒有別人了,除了是紀歆瑤摔了,她根本不作它想,手裏的輪椅直接撒手丟在一邊,急急忙忙衝進病房裏,還沒看清楚裏麵是一個什麼情況就急著發問,仿佛隻有這麼做才能讓她的心安定幾分。
“我沒事啊。”紀歆瑤一臉無辜的表情,“是有個男人突然進來了病房裏,莫名其妙說了一堆亂七八糟的話,然後突然就昏過去了。”紀歆瑤指了指倒在床邊的許褚川,“噥,就是他。”
紀歆瑤瞄了一眼許褚川的後腦勺,很好,頭發還挺濃密的,不扒開看,根本看不到被打過的痕跡。
李嫂趕緊走過來,給人翻了個身,就看見許褚川那張不分雌雄的臉。“哎呀,原來是他呀。”李嫂一拍大腿,“紀小姐他沒有傷著你吧?”
“沒有啊。”紀歆瑤見李嫂似乎是知道他的樣子,好奇心湧了上來。李嫂會不會知道他是真瘋還是假瘋?“李嫂,你認識他嗎?”
“不算認識,但是在醫院做了這麼久護工,對他的事情多少知道一點。”李嫂一臉惋惜,將他攙了起來放在另外一張病床上。自從她來了之後,紀母就沒在醫院守夜了,那張病床就歸她睡了,所以她現在把許褚川放在病床上呢沒什麼。
“這個小夥子啊,我聽醫院護士說,以前還是高材生呢,好像是學化學的吧,拿了特別多獎,特別厲害。他們家是做香水,開公司的。他還有個大哥,現在是管他們家公司的。”
李嫂一陣唏噓,“你說一個好好的小夥子,才剛剛畢業,都還沒來得及去找工作,老爸就過世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老爸過世受到了刺激,突然就瘋了。”
學化學方麵的,家裏是做香水生意,那他進自己家的研究室不挺合適的嗎?倒是不必去找工作。
紀歆瑤想到了自家的公司,他們家是做建築材料的,難道她以後得去學土木工程?但是土木工程也跟他們家的產業挨不到邊啊。
紀歆瑤聽李嫂那麼說,心裏的天平向男人是個精神病的那一邊側了側。“那他們家為什麼不把他送到專門的醫院去進行針對治療,反而放到這裏來,我記得這個醫院是骨科方麵比較好啊。”
“哎呀,我聽護士說是因為這家醫院離他們家近,家裏又有股份,所以一般他們家的人有什麼事情都是把人送到這裏來的。”
李嫂把許褚川的被子掖了掖,又坐到紀歆瑤旁邊來,“其實真正的原因是什麼,我們也不可能會知道。但是我知道精神病院,是真的不是一個好呆的地方。”
李嫂還記得她上次跟她婆婆一起去看住在精神病院裏的小叔子,一個個房間就跟牢房似的把人關住了,定點吃飯,定點上廁所,偶爾給放放風,吃藥打針之類更是每天都要的。
一個人,一天大部分時間下來都是對著一個小房間,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在,周圍安靜得可怕。這樣的環境裏,就算沒病也會把人逼瘋吧。
“精神病院怎麼了?”紀歆瑤突然被勾起了好奇心。精神病人對大部分的普通人來說,都是一個有點忌諱的詞語,有時候也會用來罵人。
精神病人似乎就等同於腦子不清醒,傻,會傷害人,沒辦法溝通。但是精神病人到底是怎麼樣的,其實也沒有多少人能真正說清楚。
像眼前這個男人,他是真的有精神病嗎?是一直都處於發病的狀態,還是會有清醒的時候,那他邏輯思維在線的時候,到底是一個正常的人,還是深陷在癔症裏?
“沒什麼。”李嫂笑了笑,突然避而不談,“我去叫醫生過來,怪不得剛剛沒看見醫生,肯定是因為病人丟了,他們都出去找去了。”
紀歆瑤看著李嫂離開,無聊地將身子翻過來趴下了。
發了會兒呆,又看向隔壁床的許褚川。
這是他第二次來找她,但是他們見麵的話,應該算是第三次了。
在上一次他來她病房裏搶她手機的時候,她就知道,這個男人就是上次跟聶襄對罵的那個人,隔著門聽他們說話,聽聲音還以為是一個十多歲的小男生,沒想到是一個成年男人。
不知道現在聶襄怎麼樣了,聶嵐呢,有近半個月沒見了,他人跑哪去了?
紀歆瑤從枕頭底下拿出手機,剛想給聶嵐發信息,猶豫了一下,還是放下了。
她說不清自己是什麼心態,就好像兩軍交戰,敵方按捺不動,她絕對不能先沉不住氣。
“你說你沒有手機。”一個男聲突然從旁邊傳過來,紀歆瑤轉頭去看,就看見那個男人已經醒過來了,並且坐了起來,雙腿自然地放在床邊,臉上帶著輕柔的笑。這副表情與姿態,不管怎麼看,都不像是有病的時候樣子。
怎麼就醒了,以她的手勁,他應該還能再昏個十多分鍾才對。
“而且你還打昏了我。”許褚川沒什麼表情,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他對外表現出來的樣子是一個精神病,紀歆瑤會打暈他,這件事在他的接受範圍內。包括她不把她的手機借給他,也在他的接受範圍內。
在他住進這家醫院的特護病房之後,紀歆瑤不是第一個住進來的病人,之前他不是沒有接觸過別人,最接近成功的一次,他差一個數字就要撥通他朋友的號碼了,卻被護士趕過來了。
他能怎麼辦?他隻能再一次裝瘋賣傻,看著病人驚訝又害怕的眼神瘋狂地笑,瘋狂地鬧。
他隻有這樣才能自保,才能確保自己不被弄成一個真正的瘋子,真正的精神病人。
他被人罵過,打過,甚至往臉上吐過痰,這算是比較平和的一次了。眼前的小女孩在知道他是個精神病的情況下還能跟他說說話,就已經讓他很滿足了。
不過……許褚川歪了歪腦袋,現在她被她戳穿了,會打算怎麼做呢?再一次打昏他嗎?
“那你現在要用嗎?”紀歆瑤直接把手機伸向他。
盡管理智告訴她,不要把手機給他,不然,說不定第二隻手機就要陣亡了。但是情感上,她又不願意相信,看起來這麼溫柔,這麼矜貴的一個男人,會是一個精神病人。她更傾向於,就像他說的那樣,他是一個被關住的正常人,需要有人將他救出去。
“紀小姐,我回來了。”門突然被打開了,紀歆瑤聽見四五個人的腳步聲,明顯不止是李嫂一個人,她應該還帶了不少醫生護士過來。
許褚川的雙眼垂下去了,又立馬朝著紀歆瑤溫柔一笑,突然目眥盡裂,將剛剛接到手裏的手機猛地砸向牆角。啪的一聲脆響,紀歆瑤清晰地聽見手機屏幕碎裂的聲音。
她吃驚地看向他,這是他第二次摔掉她的手機了,還是故意摔的。紀歆瑤覺得自己有點蠢,果然什麼病人被醫院迫害,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無緣無故的,醫院為什麼要去害病人,這個男人純粹就是個精神病,她竟然信了他的鬼話。
紀歆瑤笑得難看,一肚子火沒地方發泄。發狠咬住了嘴唇,還沒來得及做什麼,就見那個男人突然發起了瘋,拿著一張凳子就開始四處砸了起來。
“啊——”李嫂近距離看見許褚川發狂的樣子,被刺激得大叫了起來,站在原地動彈不了。
跟著她過來的醫生護士們則要冷靜許多,幾個人呈半包圍的姿態慢慢接近許褚川。有的人手裏拿著綁帶,有的人則是赤手空拳對上。
許褚川紅著眼睛對著病房裏就是一頓猛砸,見醫生護士們帶著家夥過來,知道自己今天又要被捉去紮幾針了。眼角微微發紅,手上,額頭上的青筋也爆起來。
許褚川眼角旁光掃過床上的紀歆瑤,見她一臉懊悔的樣子,突然想起來以前那麼多的他求助過的病人。紀歆瑤算是對他很信任的那一波人裏的了,畢竟不是誰都能見過他發狂之後,還能把他當做一個正常人看待的。不過現在……這個小女孩也應該把他當做精神病了吧?
許褚川深深地閉上了眼,脫力一般忽然倒地。身子直挺挺地壓在他之前打碎的玻璃杯上,透明的玻璃碎片染上了鮮血的顏色。
“快,快上!快點抓住他!”走在最邊緣的醫生手一招,直接衝在了最前麵,從兜裏掏出藥水跟一次性注射器,就地將一支藥水推進了男人的靜脈裏。
紮針的時候,醫生半跪在地上,一雙眼睛緊緊地盯住藥水,渾身都處於一種緊繃著的狀態,直到藥水全部推完了,醫生才整個放鬆下來。
紀歆瑤已經半坐在床上,全身的重量都放在撐在床上的雙手上,自己的神經也是高度緊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