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更多的時候她還是閑著的，這算是她做這一行這麼多年來，接到的最輕鬆的一次活了，而且給的工資也高。
就衝著這個，紀歆瑤看書的時候，她一個人呆得再無聊也沒離開過一步，去找別人說話聊天。
“李嫂，我們去樓下轉轉吧。”紀歆瑤反手將書關上。看著從窗戶外邊射進來的明媚的陽光，想出去的心蠢蠢欲動。
“啊？”突然被叫到，李嫂還有些怔愣，“去樓下啊？樓下有什麼好轉的？而且醫生說你現在還不可以站太久啊。”
“你去幫我借個輪椅來吧，推著我出去曬曬太陽。”紀歆瑤把書放到一邊伸了個懶腰，“我都窩在病房裏要窩到發黴了。”
“那好吧，你等等我，我去找護士借輪椅。”李嫂出門的時候隨意把門帶上，並沒有關上門。護士站裏沒有人，李嫂奇怪地走近，還真是沒人在。
以往不管什麼時候護士站裏都會有一兩個小護士的，怎麼今天一個人都沒有了？李嫂覺得奇怪，又往醫生的休息室走。
李嫂剛過拐角，一個穿著病服的瘦弱的男生就進了紀歆瑤的病房。
紀歆瑤閉著眼睛養神，看書看太久了，眼睛有些酸澀，待會兒下樓去看看綠色，不知道能不能緩解一些，如果成近視眼的話就尷尬了，到時候打架都都小心翼翼地防著眼鏡掉了。
許褚川見紀歆瑤閉著眼睛，呼吸平緩，腦袋旁邊還亂七八糟地放著幾本厚厚的資料書。
“《五年高考，三年模擬》”許褚川看著最上麵一本紫色封麵的書，把題目念出聲，“你還是高三學生嗎？”
紀歆瑤聽見聲音就睜開了眼睛。又有誰來看她，不像是熟人的樣子，熟人的話怎麼會不知道她還在念高三。
竟然是他。
紀歆瑤還記得他上次在她病房裏發狂的樣子，不但摔了她的手機，還弄傷了好幾個人護士。如果當時不是護士長及時趕過來，說不定她也會受傷。
不過看他現在眼神清明，笑意盈盈地看著她，現在他是清醒的？
“我是高三學生。”姑且現在就把他當做一個正常人看吧。
紀歆瑤情緒平和地回了他一句，轉頭看向房間裏的其他地方找李嫂，一點都不避諱。
她並不在意眼前這個人的想法，她還是一個病人，不能長時間站著，就算可以動動手動動腳什麼的，她也不願意拿自己的骨頭開玩笑，要是真出了什麼紕漏那可真就是樂子大了。
紀歆瑤現在特別希望李嫂能別再管什麼輪椅了，趕緊回來才是正事。
“我有病。”許褚川動了動身子，雙手放在膝蓋上，脊背挺直，微笑地看著紀歆瑤。像是準備看她的笑話。
紀歆瑤確實愣了一下，懷疑地看著眼前這個男人，他真的是個精神病人嗎？精神病人不是都完全沒辦法交流的嗎？怎麼他現在看著挺清醒的？
紀歆瑤默默伸出手握緊了《五年高考三年模擬》，“我沒有藥。”
這次反倒是許褚川一愣，然後才低下頭低低地笑出聲，“你沒有藥就沒有藥吧，我來找你也不是來求藥的。”
“那你找我幹嘛？”難道是覺得她住的病房都格外芬芳，所以想再破壞一遍？
紀歆瑤的手指動了動，她在猶豫要不要按呼叫鈴了，但是如果那些醫生護士聽見了呼叫鈴又不及時來怎麼辦？說不定還會白白激怒了眼前這個精神病人。
把命運寄托在別人身上的感覺實在太糟糕了。紀歆瑤不再想著要去按呼叫鈴。大大方方地把身子翻過來麵向許褚川，這樣的話，不管許褚川會不會突然發狂，她都能清楚地看見，然後及時做出反應。
“我想跟外界聯係。”許褚川棕色的眸子緊緊地盯著紀歆瑤。
紀歆瑤被他看得渾身發毛。想要跟外界聯係？不隨便找個人借個手機借個平板借個筆記本什麼的，不就可以跟外界聯係嗎？而且精神病人想跟外界聯係，是想幹嘛？搶銀行還是報複社會？
紀歆瑤腦子裏突然間想起來有一年過年的時候看到的一個小品。三個康複的精神病人出院後，病情複發，癔症更加嚴重了，難道這個男人也是像那三個角色一樣？
紀歆瑤再一次摸到《五年高考三年模擬》，將書的一角緊緊地按在手掌底下。一臉好奇地問他，“你要聯係外界幹什麼？”
“我想出院，醫院這邊是不可能讓我出院的，我必須向我的朋友們求助。”許褚川說完這句話，眼睛裏的哀傷一閃而逝。如果不靠外界的人幫忙，他呆在醫院裏，真的就隻有變成精神病一條路了。
醫院裏怎麼可能會讓一個沒有康複的人出院！紀歆瑤還清楚地記得一個多月前眼前這個男人瘋狂的樣子，默默將手底下的書往被子裏拖了些，手借著被子的阻擋將書抓緊了。
《五年高考三年模擬》這本書的厚度是不可小覷的，紙質也好，重量也足夠，相信她隻要用書脊敲上眼前這個男人的後腦勺，一下就敲暈也不是沒有可能。
不過如果可以不動手的話她還是不願意動的。一個成年男人，而且他還是一個精神病人，一發狂，力量就完全處於加成狀態。如果她把他打昏了，她不可能一直讓他待在她病房裏，勢必要把醫生護士叫過來，到時候怎麼解釋？那她披了那麼多年的淑女的外衣不就穿幫了嗎？
“你的朋友，他們都沒來看你嗎？”紀歆瑤緊緊地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能跟一個精神病人一本正經地對話……還真是一種新奇的體驗。紀歆瑤有些哭笑不得。
“每一次有人要見我的時候，我都會發狂。”許褚川垂下眼睛，看著自己放在膝蓋上的，因為紮了不少針孔而變得青紫的手背，聲音冷靜而克製。
嗯？
紀歆瑤聽見這句話，右手一鬆。什麼意思？有這麼巧的嗎？難道是有人特意要讓他不跟外界接觸的？再加上他之前那句話，說醫院不讓他出院，什麼意思？
紀歆瑤撓了撓被單，她要不要相信他說的話？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他就是被醫院迫害的一個病人，再加上之前醫院對她的態度，過了這麼些天被她漸漸忽視的憤怒又重新浮現在心頭。忽視病人，偽造病人的病曆，甚至是迫害病人，這樣的醫院都能繼續開下去嗎？
紀歆瑤皺緊眉頭，深深吐出幾口氣，不停地暗示自己要淡定。
她實在是不能確定眼前這個男人，到底是真的被迫害了，還是自己的癔症加深了。
如果是別的醫院，她可能會沒有絲毫的遲疑就選擇相信醫院，但是這家醫院，說實話她的感官實在好不到哪裏去。
一整個樓層的主任醫生是走關係上去的，醫德怎麼樣就不多說了，但是連一點職業操守都沒有，這樣的醫生都能做到主任醫師，紀歆瑤真的對這家醫院沒有多少信任度了。
想了想，她還是選擇了一個折中的法子，“可是你上次把我的手機砸了，我還沒有新手機。”
聶夫人給她的新手機就在她的枕頭底下，沒弄清楚這個人到底是不是精神病，還是不要對他有太多信任。
許褚川突然回想起上次發狂就是在這個小女生的病房裏，雖然他當時還是有一點點意識，但是他的大腦操縱不了他的身體，他確實是把她的手機砸掉了。
那天他聽見護士說他的哥哥許褚靖會來看他，他不願意麵對許褚靖，所以趁著護士不注意就跑出了病房。這種事情，從他進醫院以來就做過不少次，由一開始的笨拙到後麵的輕車熟路。
一開始看見紀歆瑤的時候，他隻是想讓自己更像一個精神病，才會去搶紀歆瑤的手機，拿到她的手機之後，他想藏起來，想躲在某個角落裏聯係到他的朋友。但是電話響了，護士進來了，空氣中突然飄著一股熟悉的味道，然後他就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控製。
許褚川一晃神，紀歆瑤一隻手臂就已經橫到他的身後，後腦勺傳來一陣劇痛，許褚川眼前一黑，就直直地栽到在床上，腦袋磕在床邊，發出砰的一聲響。
紀歆瑤整張臉都隨著這個聲音皺在了一起，聽著就覺得好疼。趕緊將手裏的書放回枕邊。房門被猛地推開，李嬸焦急的聲音傳過來，“紀小姐你沒事吧？摔著哪了？有沒有摔到骨頭？”
李嬸將這一層的幾個醫生辦公室都轉了一遍，還是沒有看見一個醫生。
她從來沒有在特護病房做過，照顧紀歆瑤的時候，也隻是到了醫院就直接去病房裏，一般有什麼事情都紀母處理了，輪不到她來做。
紀歆瑤的病房裏又沒有什麼人出現，所以她不知道整個一層沒有看見醫生護士到底是不是正常現象。
她想著紀歆瑤在床上躺了這麼久，想出去曬曬太陽也是情有可原，而且這還是紀歆瑤第一次向她提要求，想想豐厚的工資，怎麼著也得讓紀歆瑤滿意了，就跑去樓下借輪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