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一路向西，出了玉門關日夜兼程三日便到了突厥地界，一路上遇皆是逃難去邊關的漢人，扶老攜幼，情景好不淒涼。
因著途中很有機會遇到匈奴人打劫，為了避免橫生枝節月嫵便在臉上用胭脂仔細地畫了一道長長的傷疤，從眉心橫過鼻梁，直到左臉頰，很是駭人，一路上倒也是有驚無險。遠處有個簡陋的小茶棚，趕了一日的路很有些疲累，領隊的斛光問征求了月嫵的同意之後便招呼四個手下歇歇腳。稍事休息。小小的茶棚摻雜了許多逃難的富商，還有幾個身著狐裘的異域人士倒也顯得滿滿當當。
蘿蘿將月嫵小心地攙扶下了馬車，掏出絲帕撣了撣條凳上的灰塵，一眾胡吃海喝的大漢皆望著衣著樸素但容貌秀麗的蘿蘿發呆。
“兩位客官，茶來啦！”店小二拖著一壺涼茶，一盤熟牛肉，幾個饅頭放在桌上，倒也不走，就那樣憨憨笑著直勾勾地盯著蘿蘿。
蘿蘿將茶倒在粗碗之中晃了晃將碗涮幹淨，手腕一揚將茶水潑出去，再倒了半碗茶放在月嫵麵前，動作甚為優雅，自己才坐下。
月嫵伸手揭覆臉的羽紗，茶棚中眾人皆是停下吃喝木楞楞地盯看著，隨身的婢女已是絕色，倒不知這位主子是一副如何傾國傾城的模樣。
駭人猙獰的長疤橫亙在臉上，眾人先是一驚，接著麵上全是鄙夷，如此醜陋的女人，大傷胃口！
“美人兒！不如你跟了大爺吃香喝辣，也比過給這醜女人為奴為婢！”邊旁閃過來一個醉醺醺的虯髯大漢，身板簡直比門板還要闊三分，腳步虛浮地踱步過來，就要來扭蘿蘿的臉。蘿蘿厭惡地避開，擋在月嫵身前。
“你護著她作甚？大爺、呃……”他打了一個嗝，酒氣熏天。“大爺我對醜女人沒興趣，隻、隻喜歡你！”一隻鹹豬手還未觸到蘿蘿臉頰，寒光一閃，血淋淋的手掌落到沙土間，手指還在抖動。
“啊！……”呼天搶天地慘嚎，醉酒大漢登時清明，握住斷掌疼的在地上打滾，月嫵與蘿蘿膽戰心驚地回頭，原來是斛光削掉他的手掌。
這斛光麵色冷漠，狠戾之氣十足，路途上早對蘿蘿有幾分意思，月嫵一直看在眼中。沒想到卻是這般狠毒！
“大哥！大哥！……”地上的虯髯大漢被攙起，七八個大漢登時朝著斛光湧過來，一拔刀就砍。
這斛光功夫不弱，身手敏捷，三下五除二就將幾個大漢撂倒，簡直不費出灰之力！將將鬆了一口氣，遠遠地塵土飛揚，二十幾騎人馬朝著小茶棚呼嘯而來。
“不好！匈奴人打秋風來了！”斛光見事態不妙，急忙招呼月嫵上車，一手去扶蘿蘿，卻被蘿蘿躲開，蘿蘿一心將月嫵護在身前。
這打秋風的意思就是打劫逃難到邊關的漢人！凡是反抗的男子都被殺掉，女子大多被捉去任意淫辱，若是有幾分姿色便會被獻上去。
可悲！這廂還未上車，那一隊匈奴人早已策馬將月嫵等人團團圍住！如此看來，隻得殊死搏鬥，沒個退路。
斛光一聲令下！五人將月嫵和蘿蘿團團護在中間，廝殺開來。刀光劍影，好不容易撕開一條裂口，月嫵被蘿蘿拽著逃了出去，不出十步就被匈奴人追上來。那廂斛光正被匈奴人纏住，脫不開身。
“郡主……”蘿蘿被一柄長槍挑開，兩個匈奴士兵將她架住，電光火石之間，一柄彎刀飛來，將正要抓月嫵的匈奴士兵放到。月嫵驚愕地抬起頭，還未看清救了自己的那人的容貌，已然被他挾了翻上馬，策馬奔去！
將身後的廝殺甩得老遠，隻聞得蘿蘿的驚呼聲！
月嫵在馬背上顛得不行，緊緊抓住馬鞍，臉色發白心裏直想吐！不知過了多久，身後那人勒緊韁繩，馬蹄放緩，變成慢悠悠地在青草地上踱步，通身雪白的寶馬放緩腳步，低頭吃起草來。
後背一涼，覺出那人翻身下了馬背。月嫵沒了重心搖搖晃晃地簡直就要跌下來，隻好低伏下身，抓住馬鞍！
那人悠然地躺在青草地上，嘴裏叼著一根狗尾草，優哉遊哉，戲謔地看著手足無措的月嫵。
月嫵攀著馬鞍小心翼翼地翻下馬背，與其說是翻，還不如說是爬！慢慢吞吞，好笑極了！
腳尖剛剛落地，卻不想裙子角被馬鐙勾住，月嫵被那正津津有味吃草的馬兒帶著團團轉，不得不得一邊低身去解開被勾住的裙子，一邊跟著馬兒原地轉圈。
那救她的男子看得興味盎然，噗嗤笑出聲，起身拔出佩刀嗤啦一聲將月嫵的裙子割斷！
幹淨利落！
月嫵有些氣惱地抬頭看他，不禁呆了呆！
眸色沉沉，黑衣墨發，雙唇涼薄！他、、、、、、、、、、、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像極了她的夫君！
可他唇畔那戲謔的笑意，無拘無束的瀟灑作風卻不是楊廣，她的楊哥哥總是板著一張臉，再不然就是皺起眉頭！
一時間疼痛，酸楚，傷感蔓延，看著這一張有七分相似的臉月嫵眼角有些濕潤，眸子中全是盈盈水光！
“你怎麼了？”那男子一見月嫵哭了收起戲謔的笑，就要擦拭她臉頰上的淚珠，觸手卻是一片猩紅，原來她臉上的胭脂被淚水衝花了！
月嫵別過頭，摸出絲帕擦了擦臉，何其相似的容顏，她怎能不觸景傷情？
男子看她的眼神由焦急緊張變為驚訝！天人！即使九天仙子下凡塵怕也沒有眼前這個女子的容姿，果然是名不虛傳！
“多謝王爺救命之恩！”月嫵釵斜鬢鬆地福了福身。
“你認識我？”咄苾神色中有微微的驚訝！
“試問整個突厥除了處羅可汗以外有誰能隨身帶著王族圖騰的佩刀？又有誰能帶著蘭陵陪嫁的藍田美玉？？月嫵指了指咄苾手中鑲嵌著寶石的短刀，很多年前他見過處羅可汗攜帶著一模一樣的一把，他腰間的玉璧也是隋朝陪嫁給蘭陵的，世間無雙！
咄苾摸了摸腰側的玉璧，看著月嫵的眼神起了一些變化，他早就從嫂嫂口中聽說過許多這位大隋皇後如何機智敏慧，名滿天下，故而獨自一人來到她們的必經之路想要一睹為快。先看到的隻是一個容貌被損毀的醜陋婦人。匈奴人打劫，他本想一走了之，但是想了想怕皇嫂傷心還是出手將這女子救下！
見著她笨手笨腳地下馬，灰頭土臉的模樣他實在忍不住對她嗤之以鼻！
她果然是絕色傾城，有著一顆七竅玲瓏的玻璃心肝！
僅憑著自己隨身攜帶的配飾就猜測出自己的身份，可謂心細如塵，他咄苾一向對漢人的文化很有興趣，按照漢人的生活方式生活，練劍習武，可對漢人女子卻沒什麼好感，他一向不怎麼喜歡柔柔弱弱的女子，這一刻心思卻起了微微的變化！
“王爺為何孤身一人在此？”月嫵微微有些好奇。
“絕代佳人芳名遠播！本王自然是想要先睹為快！”他一手抖開手中的折扇，風流浪子的形容。
月嫵有些不快地垂垂睫毛，語言輕浮，和他真的是很不一樣！
“本王是不是和你的夫君很像？”咄苾見著月嫵眼中帶著的鄙夷加疼痛的色彩，更是忍不住想要戲弄她。他早就聽皇嫂提起自己與她的兄長大隋皇帝很相像，所以皇嫂待自己便格外親近一些。今日看來，此言不虛！
“王爺和妾身的夫君很不同！”月嫵很有幾分惱怒眼前這個語言輕佻的登徒子，她的楊哥哥，溫文儒雅，風度翩翩，怎可相提並論。
一樣的人！不一樣的心！不一樣的感覺！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對了！我要回去就蘿蘿！”月嫵猛地拍了拍腦門轉身就要攀上身旁那一匹白色的寶馬。她自己一走了之還不知蘿蘿如今境況怎樣。
“斛光自然能保她周全！他若是連十幾個匈奴人也對付不了，也不配做我突厥的勇士！”咄苾一把將大驚小怪的月嫵拉住。
她含笑看著眼前神情有些不自然地月嫵，如今他倆間隔不到一尺的距離，很是曖昧！鬆開她，一拍寶馬的屁股，馬兒撅起前蹄跑遠了些，到了那一灣湖邊飲水！
“這馬叫什麼名字？”月嫵眼見這匹馬與楊廣的追風一般無二，不由得開口相問。
“追月！”
“追月！”月嫵默默地念了一遍。楊哥哥的追風，咄苾的追月！相似的馬！相似的人！
“是的，追月！它有一個同胞的兄弟叫追風！追月……”月嫵愕然地抬頭對上咄苾戲謔的楊廣，頓時明白他話語的中的意思。自己的閨名叫月嫵，追月……
她低下頭，一絲赫然的情緒湧上心頭！臉頰邊浮起粉潤的紅色！
遠遠地，天高遼闊，碧草如茵，飲馬月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