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風有信,秋月無邊 第五十五章:最後的囑托

獨孤皇後緩緩地向楊堅伸出手,臉上帶著滿足的微笑,年屆五十的隋文帝背著燭光風塵仆仆地站在門前,下一刻已到了獨孤皇後的身旁,看著眼前盛裝以待的妻子。

“伽羅”楊堅望著這個他疼惜一輩子,嗬護一輩子,嬌縱一輩子的女人淚濕衣襟。

“三郎!看到你真好!”獨孤皇後彎彎的眼角掩藏著不舍的哀愁。

“伽羅!你不要離開我,拋下我!你不是說過要和我白首到老,生同眠,死同穴的嗎?”楊堅打橫抱起自己孱弱的妻子,將她輕輕放在鳳榻上靠在自己胸膛上。

“伽羅!”他再一次失聲不舍地撫摸愛妻的臉頰,這個殺伐果決,征戰沙場多年的帝王眼中溢出絕望無助的淚水,縱然是萬萬人之上的君主也無法抵擋勾命的閻羅。

“三郎!好好地,快樂地活下去!黃泉路上我等你!來生我還要做你妻子!你會不會不要我?”她想到自己專斷跋扈地做了那麼多傷害自己兒子的事,還害得自己兒子慘死,很害怕地縮到楊堅懷中,緊緊揪住楊堅的衣襟。痛哭流涕!

“怎麼會?我愛你還來不及,怎麼會不要你?”楊堅愛憐地摟緊妻子,悲傷在蔓延。

“我自負、任性!自作主張,嫉妒成性,還間接害死勇兒!你會不會怪我?”

“不會!不會!這不是你的錯!我怎麼舍得怪你?你是楊堅生生世世最愛的妻子!”他泫然泣下。

“好多年前,你摸了摸宮婢的手!我就將那宮婢的手砍下裝在匣子裏送給你!你寵愛尉遲宮女,我就將她杖責而死,你說農戶人家,天道好多收了三五鬥米還想要娶妾,更何況自己是一國帝王!你是不是覺我我狠辣歹毒?”

“沒有!沒有的事伽羅!尉遲宮女是我敵人的女兒,你是怕她蠱惑我!那些都是年輕時的混賬話,楊堅這輩子摯愛的隻有伽羅,有伽羅一人勝過弱水三千!”楊堅悵然涕下。

“我任性了一輩子,你可否再縱容我一次?答應我兩件事!”獨孤皇後聽到楊堅這樣說內心很安慰,竭力翻了個身,將臉頰貼到楊堅脖頸上,這樣直麵相對,他才可以感覺到這個男人一直陪伴著自己,就算死,也走得比較安心。

“我這輩子又有哪件事沒有答應你?”他無比慘然地苦笑。

“三郎!你真好!”她靜靜地依偎在楊堅胸前,感受著她身體傳來的溫度,覺得很安心,很平靜!

約摸一刻鍾之後,獨孤皇後兩頰潮紅,掏心挖肺地咳嗽起來,楊堅手足無措地拍著她的背,像是一個站在荒原上孤獨無助的懵懂孩童,他無法留住愛妻急劇消逝的生命。

“第一,咳咳……”獨孤皇後將將開口就帶出一串劇烈的咳嗽,拿開手帕是一灘鮮紅的血液。她默默地攥緊在手中,閉目養神,積蓄力氣。

“我要你臨幸陳貴人!”微弱的聲音像是一把尖刀在撕絞自己的心,痛到無法呼吸,她如此愛楊堅,無法忍受別的女子投進自己丈夫的懷抱,但是為了自己的兒子,唯一的驕傲,為了大隋的百年基業她必須如此,她的兒子再不能有一絲機會和陳國的女子有任何牽扯,即使萬分之一的可能也不行,那麼最好的辦法就是讓那個自己唯一忌憚的女人變成楊堅的女人。

“梓潼,你這是為什麼?“楊堅無論如何也不明白自己一向愛吃醋的妻子為何將陳國那個貌美如花的公主弄到宮中封做貴人,他自己從沒有碰過那個女子,他是個正常男人麵對那樣絕麗的女子不是沒有心動,而是沒有機會!

他的妻子絕不是為了做出賢良的模樣,如果她要假扮賢良多年前就不會氣急敗壞地打死尉遲宮女,他隱約感覺她隻是為了將陳貴人留在自己的視線中,其中緣由不得而知。他沒有追問,一直由著她的性子來,因為他一直選擇信任!

“三郎!這不好嗎?我走了你一定很寂寞!陳貴人是個美人!”她故作輕鬆地笑了笑,內心在死命糾結,在兒子和丈夫之間徘徊,為了兒子她隻有將丈夫推給別人,即使她再九泉之下不得而至,但是一想到她的丈夫懷中將會擁抱別的女人就痛到無法呼吸,像是將心放在油鍋中煎熬。

陳國被隋朝滅了!陳馥鬱不簡單,若是有她在自己兒子身邊,大隋遲早有一天姓陳!她決不允許!絕不!

“伽羅!……你……”楊堅哽咽得老淚縱橫,哽咽著打斷獨孤皇後。

“答應我!答應我!要盡快!不惜一切代價!”獨孤皇後垂死抓住楊堅的衣袖,懇切地哀求!

楊堅悲痛的無法說話,喉頭哽咽地點點頭!

“第二。賜死雲渺!旨意我已經擬好了,就在妝台下的盒子裏!”獨孤皇後放鬆了一些,說出第二件事。

“什麼?雲渺是你兄長唯一的骨血,梓潼你如何忍心?”楊堅大驚。

“三郎!二十年前兄長謀反被發現,你為了不使獨孤家族蒙羞隻是暗地賜死哥哥,還封了他定國公,允許我將雲渺、雲漪姐妹接入宮中以郡主的身份撫養,可是!這兩姐妹都是居心叵測之輩,我縱然心中有萬分不舍又怎敢將她繼續留在廣兒身邊,置大隋基業不顧?”獨孤皇後悲哀地閉了閉眼。

“雲渺並未有不妥之處啊!”楊堅知道獨孤皇後心中其實舍不下自己唯一的侄女,便開解道。

“雲渺和人私通,早已敗壞帝王家名譽,還暗地構害誣陷太子妃!我早就知道!你一定不能讓她活著,再掀出雲漪那種事端!”

“三郎!你答應我!”獨孤皇後淚眼闌幹地要求。

“好!”隋文帝痛下決心,艱難啟齒。懷中這個女人為了自己拋卻一切,親情、家族、一輩子殫精竭慮,怎能叫他不疼惜!

“如此、我便放心了!能在三郎懷中走,今生便沒有什麼遺憾!”獨孤皇後微笑著,摸了摸楊堅有些蒼老的臉,帶著不舍,帶著眷戀,緩緩閉上眼睛。

她很累了!為了自己的丈夫,為了自己的兒子,為了大隋的天下操勞一輩子,如今她隻想在自己愛人的懷中靜靜地休息,不再醒來!

獨孤伽羅,這個孤高絕傲,曆史上唯一一個要求自己丈夫不納妾的皇後,在韶華將近的年紀躺在楊堅懷中,平靜地走向死亡。帶著當初最美好的回憶。

那時楊堅對她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死生契闊,與子相悅”那種美好的誓言,湮沒在隋宮的風雨中!

這一夜,在無情的西風中凋零了萬頃牡丹,這傾國的名花在涼薄的夜風中無情地翻飛,落下漫天相思雨。隨著大隋朝最最雍容的皇後枯萎!

這一夜,簾卷西風!鳳藻宮在一片哀傷的慟哭聲中送走了母儀天下的皇後!

隋史:文獻皇後獨孤伽羅(543年—602年),隋朝雲中人,北周大司馬獨孤信之七女。獨孤信見楊堅相貌奇偉,器宇軒昂,故將伽羅女許配為婚,時年十四。隋文帝即位之後,封為皇後。獨孤氏好讀書,通達古今,是楊堅稱帝的積極支持者,西元581年,隋文帝建立隋朝,封為皇後。獨孤氏性妒忌,不設三妃,其時多為文帝籌策,幹預朝政,看法與文帝不謀而合,宮中稱為“二聖”。仁壽二年八月,文獻皇後病逝鳳藻宮中,終年43歲,葬於泰陵。

獨孤皇後病逝,宮中形勢變得更加波橘雲詭,一道如同晴天霹靂的聖旨下達。

“太子良娣,獨孤雲渺,溫順恭儉,孝感動天,特恩賜殉葬於獨孤顯任皇後!!

東宮中掀起一陣慌亂,每個人都不知所措,宮娥侍婢很憐惜那個溫順的良娣,她不得太子殿下寵愛,年紀輕輕就被迫殉葬,據說雲良娣自從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已經五天五夜水米未進,將自己困在宮中,胡言亂語!

月嫵每每聽到這些傳言內心都很不是滋味,縱然她對雲渺沒什麼好感,可那畢竟是一條鮮活的生命,就要這樣被迫終結,但又有誰能違抗帝王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