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8章 我們扯平了

洛的臉色很蒼白,額角流著汗水。

明明身處在四十幾攝氏度的死亡穀,她的身體卻覺得異常冰冷。

顯然,傷口讓她承受著非人的痛苦。

看見時野遲遲沒有接過腕表,洛顧不上他罵了什麼話,吃力地將腕表塞進他手裏。

“拿好啊,這是……辛苦搶來的。”

刹那。

理智終於瓦解。

時野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將洛擁入懷中,緊緊抱著。

悲傷迸發,在心底流成河。

這一刻他感覺頭疼劇烈,腦袋裏閃過許多自己從未見過的畫麵。

以及一把聽了讓他心髒抽搐的嗓音。

‘笨蛋!你明知道自己打不過那些混混,為什麼還要去跟他們拚命?!’

‘香囊……對你重要。’

‘嗚嗚嗚你別說話,別睡著,我現在就找人來救你!有沒有人啊?快過來!這裏有人快死了!!’

‘別喊了。附近,沒人。’

‘那我背你離開這間破廟,你撐著,我們一定能找到大夫的!’

‘我想在這待著。’

‘啊?好,那你待著,我去找人過來!’

‘你陪我。’

‘嗚嗚嗚你別睡,別睡,我不想你死……快醒醒!快醒醒啊!!!’

那把悠久長遠且悲痛欲絕的嗓音,仿佛隔著時空傳到時野的耳朵裏。

一時間,腦海中有了清晰的畫麵。

他眼角的淚水忽然打住。

還不等時野消化那些記憶。

被抱在懷中的洛,傳來一把沙啞的聲音。

“阿野,下次……換你記得我,好嗎?到時,你追我。我,一定答應你……女追男,太難了。”

她的話像無數把刀子,深深刺痛著時野的心。

血流淌而下,從心髒蔓延到全身。

“別說話,我現在帶你出去,你撐著,別睡著!”

他並不知道自己從哪兒醞釀出來的力氣。

明明已經身受重傷,連路都不能走好。

可現在洛的生命跡象正一點一點地流逝。

沒有時間了。

再拖下去,他們都要一起死在這裏。

時野摸到腕表背上的緊急按鈕,幸好腕表還沒壞,能聯係得上。

但他不允許自己坐以待斃。

更不允許洛死在自己的麵前。

他咬著牙,雙眼通紅,吃力地把洛背起來。

羸弱的身體伏在背上,即使扯痛了傷口,時野都無視了。

現在換他心急如焚。

終於體會到洛看著他受傷時的心情。

“阿野,把我放下吧。”

“撐著,洛洛,你千萬別睡,我一定會帶你出去。把命留著,回頭就能見到家人了!”

洛已經傷得沒力氣開口,想拒絕的話,隻能卡在嘴邊,任由時野背著她艱難前行。

如果她死了。

時野所感受的傷痛,會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消失不見呢?

也許會的吧。

希望如此。

這樣一來,他們就扯平了。

再也沒有誰欠誰。

一肚子的話,最後沒有被她說出口。

她沉重的眼皮終究還是撐不住了。

眼皮緩緩覆蓋上。

淚水夾雜著血,劃過臉頰,滴在沙子裏,又順著沙子間的縫隙流下去,消失在那茫茫沙漠之中,掀不起一絲一毫的漣漪。

*

不知過了多久。

屬下們終於在死亡穀的邊緣找到他和洛。

他背著她,搖搖晃晃地走在幹旱的沙漠中,不知道是被意誌力還是絕望驅使著他前行。

背上的身體很冰冷。

恐懼包圍著他。

他根本不敢確認洛到底還有沒有呼吸。

隻是不停地告訴自己:往前走,再走快點!

直到看見了救援的人出現,時野終究也撐不住,當場倒在地上。

*

醒來的時候。

他已經不記得這是何年何月。

甚至還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投胎到下一世了。

“哥?你醒來了?別亂動,躺著,我先給你做個檢查!”

時宛言驚訝的聲音,將他的意識慢慢拉回。

他正身處在時宛言和封景城的家中,作為傷患住在病房裏。

“哥,看看我,你能說話嗎?知道自己是誰嗎?知道這裏是哪裏嗎?”

時野的眼神死氣沉沉。

“洛洛呢?”

剛開口,嗓子就像是被人撕開般,沙啞至極。

時宛言的臉色一僵,連忙轉身倒了杯水。

“你先喝水,我扶你坐起身,慢點。”

他坐起來,靠在床頭,感覺到自己背部的傷口被處理得很好,疼痛的感覺輕了許多。

時野喝完水,再次望向時宛言,等著她回答剛剛的問題。

但時宛言卻故意避而不談。

“我去給你弄點粥,吃點東西之後,再吃藥,會比較好受一些。”

時野察覺到不對勁,拉著時宛言的胳膊。

她轉頭,對上哥哥那雙充滿恐懼的眼睛,一陣心疼。

“洛洛到底怎麼樣了?”

“哥,你先養好自己,其他的事情過幾天再說。”

“言言。”

他沉沉地喊了一聲。

這聲呼喚,讓時宛言看見哥哥前所未有的害怕情緒。

隻見她臉色沉重,欲言又止。

“哥,其實你昏迷了半個月。”

他靜靜望著時宛言,等她把話繼續說下去。

“那天在死亡穀找到你的時候,洛洛她……早就斷氣了。”

“現在呢?”

他的聲音聽起來有幾分隱忍。

時宛言吸了一口氣,才道:“阿卡巴族人都沒事,及時獲救,也幫洛洛舉辦了喪禮,就在他們森林裏的其中一個山頭上。”

“不,你騙人。”

他斬釘截鐵。

“哥……”時宛言也沒忍住情緒,用手捂住臉,“對不起,隻要她還有一口氣,我都會盡全力把人從鬼門關拉回來。可是,這次她……對不起,哥,節哀。”

原以為時野聽完這些,會立刻情緒崩潰。

但他沒有。

依舊是靜靜地,死氣沉沉地望著時宛言。

試圖從她的眼眸裏看出一絲絲撒謊的痕跡。

然而最後他還是失望了。

這不是一則黑色幽默。

時野收斂眼神,極力克製住情緒的迸發,轉過頭,語氣沉重地道:“言言,我餓了,你去給我弄點粥吧。”

她點點頭,什麼都沒說就出去了。

病房門才剛關上,就能聽見一陣撕心肺裂的嘶吼傳來。

封景城聽到動靜聲之後趕緊從樓上下來,結果卻見時宛言也悲痛地握住門把在沉默流淚,上前去將她摟緊懷裏。

“景城,如果我有起死回生的能力,那該多好……”

“你不是神仙。”

“可是,哥他真的太痛苦了,我不忍心看他這樣。”

“讓他一個人靜靜吧。也許,時間久了,就不那麼難受了。”

封景城說這話的時候,心裏也沒底。

夫妻倆緩緩離開,任由著時野沉浸在無盡的悲痛之中,遲遲無法抽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