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百二十四

忙了一天,寸金總算是落了腳,她仰麵躺在沙發上,蹬掉折磨了她一天的高跟鞋。到如今,邱華和黃立璜總算是修得正果了,快要有個完美的結局了。想到這裏,她淺淺一笑,自己的婚姻已經是不幸,那麼身邊的親人能有好的歸宿也是能讓自己打心底開出一朵花。真羨慕邱華,真羨慕黃立璜。她想起自己,想起母親,想起周律民……周圍竟是些不幸的人,還有這個不幸的民族。她坐起來,拾起高跟鞋,擱到一邊,赤著腳走上樓梯。

“小姐,您的電話。”

“噢?”寸金應聲往回走,從仆人手裏拿起電話,“喂?”

“寸金,是我……”

寸金的聲音顫抖了,她謹慎地朝環視一周,見無人在,才壓抑著激動的情緒,隻低聲應了一句“嗯……”

話筒那邊同樣傳來一個深沉的“嗯……”字,忽然間,這通電話,就陷入了沉默。“寸金,我……很想念你。”

寸金隻覺得心顫抖了一下,呼吸就再不能平伏,眼淚就漫出了眼眶。“嗯……”她帶著鼻音哼了一聲。

“我……過兩天回來。”聲音裏麵透著一種誘人的暗示,然而寸金僅僅聽出來周律民不變的孤寂。

“嗯……”她頷首,溫順地應著,突然,在快放下電話之際,補上一句,“我,等你回來。”

電影公司的走廊裏,排滿了前來試鏡的女孩子,或風騷,或清純,千姿百態。前來上班的崔裕達,經過走廊,一眼掃過這些女子,又徑直朝辦公室走去,他似乎想起什麼,猛然回頭,又朝這一條長龍看了一眼,這一次他像在尋找什麼。先前議論紛紛的喧鬧的走廊,逐漸安靜下來,姑娘們紛紛停止說話,好奇地望著崔裕達,有幾個膽大的甚至賣弄地即興表演起來。然而崔裕達的目光並為在她們身上多逗留一會兒,卻落在了一個著深紫色旗袍的女子身上。“你跟我來。”他叫了她,她就從隊列中走出來,跟著他走,奇怪的是,在眾多女子欣羨的目光中,她的臉上並未帶有一絲得意的神采哪怕一丁點笑意。

“你來,你來。”崔裕達帶著她走進了寸金的化妝間,“坐。”他指示她坐在化妝鏡前的凳子上,透過鏡子望著她有些木訥的臉頰。女子呆呆地望著鏡中的自己,有點不知所然。崔裕達卻拉了凳子,坐在她身後,遠遠地端詳著鏡子中的她,許久,他說:“你笑一笑。”女子勉強地擠出一絲笑意,不那麼自然,卻別有一種態度。

“哈哈哈哈……”崔裕達忽然笑了,站起來打開寸金的衣櫃,從裏麵挑選出一件金色亮片的旗袍,“你,試這個!”他把旗袍塞給她,看著她有些驚慌的神色,又笑了笑,紳士地退出了房間。不多久,他再次回到化妝間時,驚歎地望著眼前的女子,放肆地得意大笑,放佛發現了至寶。

“像,太像了!”

“像什麼?”女子困惑地望著鏡子中的自己。

“沒有人告訴過你,你長得很像電影明星寸金嗎?”

“啊?”

崔裕達按著她的雙肩,使她坐下來,讓她的臉正對著鏡子:“你隻需要化一些妝,換個發型,需要一些漂亮而合體的衣服,你就是明日的寸金。你等等……”他拿起桌子上的電話,“喂,小李,讓寸金的化妝師來一趟,對,化妝間。”

“經理,您叫我?”

“嗯,過來給這位小姐化妝。”

“啊?額……”化妝師迷惑地走過來,端詳了眼前的女子半天,發現她穿著寸金的旗袍,探尋地望了崔裕達一眼。

“給寸金怎麼化,就給她怎麼化。”崔裕達吩咐著。

“哦……”化妝師打開化妝箱子,開始在女子的臉上飛舞起來。

二十分鍾過後,崔裕達搖搖頭。

四十分鍾後,崔裕達依然搖頭。

一個小時後……崔裕達大聲說了句“不行!”奪下化妝師手裏的家夥,親自為女子化起妝來。

又過了一個小時……

化妝師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鏡子中那個明豔而青春的女子,不是幾年前的寸金嗎?

“像吧?”崔裕達得意地看著自己的作品。

“像,真像。您還別說,先前沒上妝,我是沒看出來,給您這麼一劃……您是怎麼發現這麼個人物的?”

“嗬嗬嗬嗬……去把他們都叫來,我要給他們看看我的寶貝。”

化妝師點點頭,召集了公司裏的編劇,導演,攝影等工作人員。眾人紛紛為崔裕達尋找的新“寸金”而拍著崔裕達的馬屁——“真是慧眼識英雄……”“嗯,確實會是明日之星……”……

“崔總,這位小姐姓什麼?”有人不經意間問起。

“噢……”崔裕達才望著鏡子中的“寸金”,問,“你叫什麼?”

“金婷婷。”

“嗯……”崔裕達低頭思考了一會兒,像是征求她的意見一般,溫柔地說:“我給你取一個藝名‘小金子’。”可是沒等她應允,他就回頭對身邊的人說,“她就叫‘小金子’!”

“小寸金?”有人低聲問了一句。

“老陳,把新接的香煙廣告給她拍。”

“嗯,好。”

崔裕達在眾人唏噓聲中得意地打量著自己的作品,那位“小金子”顯然是不習慣被這麼多人這麼瞧著,不適應地微微低下頭。崔裕達很快捕捉到她不自然的神色,手一揮,說:“行了,行了,都回去幹活!”裏三層外三層的人群這才慢慢散開,最後一個離開的助理還十分識趣地關上了門。

“你……”崔裕達半蹲在“小金子”麵前,回憶了一下,說,“婷婷?”

“小金子”立即驚得抬起頭,帶有半分感激地瞧著他。

“婷婷,”崔裕達知道自己已經取得了她的信任,遂輕輕放了一隻手在她的膝蓋上,“你家住哪裏?”不等她開口回到,他就打斷說,“算了,我也不想知道你家住哪裏,”他看了看她的手,便知道她的生活必然貧苦,“我會給你安排離公司,離片場近的住處。我讓司機現在送你回家,你回去收拾收拾東西,一會兒就搬。”

“搬家?!”小金子十分詫異。

“嗯哼,搬到一個適合你住的地方。隻你一個人,不要帶任何家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