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百零七

四姨太已經在家等候多時了,自打她知道寸金坐的飛機落地開始,就開始盤算著女兒歸家的時間。

“喲,難得難得,小兩口一起回娘家來了!”五姨太靠著門,笑語嫣然。

“姨娘,”崔裕達討好著問候著,“這不是工作太忙,好久沒來看望姨娘了,給您的禮。”

“好女婿,上門還不忘你姨娘的好。趕快回去吧,四姨太等的心急呢!”

進了四房,崔裕達總是小心翼翼的,這一對天仙般的母女一樣雕刻般的臉,卻總讓人暖不起來。忽然,四姨太笑了,客氣地對他說:“裕達,吃菜,吃菜。”他心裏的冰塊方才融化在這一片暖意之中。

過午,崔裕達又姨太太、少爺小姐們打牌,四姨太則拉著寸金進屋說話。

“你這次回來,顯得格外不同。”四姨太端詳著自己的女兒,小心翼翼的試探。

“是嗎?”

“知女莫若母,你是有什麼心事吧?”

“媽,你若想問什麼就直說,用不著遮遮掩掩。”寸金直白道,“我知道,四哥回來了,他肯定什麼都告訴你了。”

四姨太之間排演千萬遍的台詞全被寸金攪亂了,隻得坐著點頭:“是,你四哥全告訴我了。”

“他還勸你來阻止我,是嗎?”

“金子,你這是何苦呢?為了一個男人和家裏人仇深似海!”四姨太不滿她對黃立璜與自己好意的怨恨。

“我隻和漢奸仇深似海。”

“合著你這麼說,但凡對你和崔裕達有意見的人都是漢奸?那崔裕達是漢奸,你怎麼不和他離婚,還惹得一身騷?!”

寸金倔強地盯著質問的母親,不予置評,隻傲慢地丟下三個字:“你不懂!”

“我不懂,哈!”四姨太冷笑著,努力平伏心裏的怒氣,心平氣和地對寸金說,“你覺得家裏人都不能理解你,隻有那個和你認識幾年的男人了解你?金子啊,你傻!我知道你心裏想什麼,你想做點事情,像你父親一樣。”四姨太抬起頭深情地注視著牆上邱漢成的照片,“可以做一番事業才捍衛自己的民族,自己的國家。”

被猜中心思的寸金,感激涕零,在母親身上找到一種久違親切感。她還未忘記父親,沒忘記父親!

“可是我問你寸金,你做這些事情的原因真的就那麼純粹嗎?難道沒有帶入你對周律民的感情?”寸金茫然地看著她,心裏搖擺而沒有答案。“那你知道你自己正在做什麼麼?你知道風險是什麼麼?”寸金點點頭。“每個人在風險來臨之前都覺得自己已經很了解危險並且能夠承受,每個人都把死亡想得那麼簡單,你父親是這樣,你也是這樣!”四姨太的眼淚流下來,“你們都想當然地認為死亡隻是你們個人的事情,從來沒想到過周圍的人,說到底你們父女真是骨子裏相似。”

“你怨恨父親的死?”

“那又有什麼用?”四姨太擦擦眼淚,問,“我反對你,你會停止現在正在做的事情嗎?”

“那你告訴我這些做什麼?你是想恫嚇我?”寸金困惑了,她凝望著緩緩走向父親照片,用帕子擦拭照片上灰塵的母親——她一直以為母親隻是一個頭腦簡單的婦人,可以一眼看穿。然而……

“我知道我攔不住你,我也沒打算阻攔你……”四姨太歎息著,“我不知道假設漢成還在,他是否也會支持你冒這個險,但是假設是他,他會毫不顧忌地去做他想要做的事情,為了他深愛的國家和民族。”她回過頭,溫柔地望著寸金,竭力從她身上尋找愛人的影子,“你隻繼承了我外貌,性格卻像他,像漢成。”她捏了捏女兒的肩膀,因欣慰而微笑著。

“媽!”寸金感激地叫了一聲,緊緊抓住母親的手。

“誰讓你是邱漢成的女兒?誰讓你是我的女兒?”四姨太攬她入懷,撫摸著她的脊梁,“如果有什麼事情,一定要告訴我,雖然我這個婦道人家懂得不太多,可是媽會竭盡全力幫你。”

“媽……”寸金像小女孩般撒嬌地撲在母親懷裏,享受疼愛與久違的肢體的溫暖。

“但是,”四姨太鄭重其事地盯著女兒,“事業是事業,要與愛情分開。”

“媽?”寸金坐起來,望著母親。

“你懂我的意思,”四姨太一臉嚴肅,不容質疑,“把事業和愛情混為一談,吃虧的是女人,男人始終是討巧的那個。”

寸金掙脫開母親的懷抱,坐起來,麵無表情地看著前方,有共同的理想難道不是愛情的最高境界嗎?

“你或許不願意認同媽的看法,可能也無法停止你現在對周……”四姨太頓了頓,“金子,”她扳著寸金麵對著自己,“在你們的愛情能夠不摻雜政治與陰謀之前,我請你……”她努力組織著語言,想要尋找一個最委婉的說法,“請你不要和周律民有肌膚之親……”

寸金難以忍受地站起來,委屈且憤怒地望著母親:“你就這麼想你的女兒嗎?!你簡直在羞辱我,侮辱我和周律民的感情!”

“唉……”四姨太低著頭歎著氣,她為什麼永遠都無法理解自己的心意呢?

如受傷小鹿般的寸金,快步要離開房間。

“站住!”四姨太站起來,十分嚴厲道,“你可以把我想得低俗下三濫,但我永遠不會那麼想自己的女兒。邱寸金,你記好我今天說的話,並最好記到心裏,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所有的話。”

急於脫離窘境的寸金,頭也不回地跑出房間,她永遠不會去想母親今天這番話的,她覺得母親的思想高度永遠和自己不在一個平麵上。

“哎呀,我又糊了!”五姨太的笑聲格外刺耳,“姑爺,不好意思了,難得你藏點私房錢全落我這兒了。”

“都是應該孝敬姨娘的。”崔裕達討好的聲音讓寸金覺得分外的討厭,像耳邊飛的蒼蠅嗡嗡作響,不絕於耳。

“崔裕達,”寸金推門而入,來不及收斂沒好氣的臉色,“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

“金子別掃興啊,難得姨娘玩得如此開心,就讓姑爺再陪姨娘玩兩把吧。”在一邊看牌的七少爺衝寸金說。

“是啊,姑爺,您沒別的事兒吧?”五姨太打量著寸金臉色,湊近崔裕達問。

“沒,沒。”

“那就再陪我玩兩盤,晚上留在這兒吃飯。”

“額……”崔裕達抬頭看看寸金。

“吃完晚飯再走就這麼定了,”五姨太替崔裕達做了決定,“哎呀姑爺,磨蹭什麼,出牌呀,我們家可都是老爺們做主的,寸金自然知道這個理兒。”說罷,她挑釁地看一眼寸金。

“那你就陪姨娘好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