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寸金望著劇本第一行清秀的字跡,眼淚就汪汪而下……
“自從明誠死後……”衣帶漸寬的“李清照”從床上坐起,飄到窗口,雙眸空空地望著空蕩蕩的方向,倚著窗欞,低聲吟唱“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一陣微風拂過,吹散了她的秀發,她用手將那團烏雲盤起,用簪子簪成一個鬆鬆垮垮的發髻。“唉……”她輕聲哀歎,眼淚就滑下臉頰……
“這是什麼意思,她為什麼哭得如此傷心?”片場的外國投資商問。
“她在感歎她的青春,她逝去的芳華,無人來喝的青春……”劇本的創作人周律民低沉的說,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寸金——她已經和李清照融為一體了。
“停!”導演叫道,“很好,這一幕很好,寸金,你的感情很到位。準備第二十個場景拍攝。”
化妝師和助理們跑上去,幫寸金整理妝容。報社的攝影師,抓緊時間為寸金拍了幾張照片,“真美,和畫上走下的人一個模樣。”真不知攝影師是在讚美寸金的美麗還是在炫耀自己的拍攝水平。
“謝謝你。”周律民走到寸金麵前,由衷的感激。
“嗯,為什麼?”
“感謝你把李清照演得如此傳神。”
“嗬嗬,你還真是文人誌氣。”寸金疲倦地笑了笑,走向後台。
“寸金,喝口水,來來來。”一進化妝師,崔裕達就趕走旁人,親自為寸金端茶倒水,擦汗補妝,“這幾天真是辛苦你了,不過你終於願意拍片子了。”
“是周先生劇本寫得好。”寸金冷冰冰地喝了口茶,她心底感激周律民怎麼就能那麼準確地寫出女人的心思,給自己的感傷一個釋放的機會。
“是,是,沒想到商人出生的周律民文筆還真好。吃點蛋糕嗎?你看看你,嘖嘖嘖,這幾天都要人比黃花瘦了。”崔裕達拍著馬屁。
“是昨日黃花吧?”寸金打斷他,“你有事要和我講吧?說……”
“寸金……”崔裕達賠笑著,小心翼翼地說,“你看我們結婚兩年多,一直也沒有孩子……”
“現在小薇肚子裏不是有了一個嗎?”
“是,是……你別生氣,我是想把小薇接回家住,畢竟……”
寸金望著他,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寸金,你不生氣吧,你別生氣,我,我……我這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見嗎?”
“你都作了決定了,還征求什麼?接回家去吧,留在我媽媽那裏也是丟人。”寸金站起來,走回片場,一副老板娘的口氣對工作人員說,“大家幫幫忙,辛苦點,今天多拍兩場戲,爭取早日完工,謝謝儂啊。”
周律民默默注視著寸金,那嫵媚而低垂著的眼角,源源不斷地哀訴著涼到骨子裏的哀傷。
寸金開始不回家了,她會以鑽研角色為由就住在公司自己的化妝間,看著點著的香煙發著呆。
“還沒吃晚飯吧?”聞聲回頭,寸金看見母親就站在門口。
“你怎麼來了?”
“知道你沒吃飯,給你送點吃的。”四姨太走過來,把吃的放在桌子上,伸手掐滅了寸金的煙頭,“女孩子家抽那麼多煙,對身體不好。”她打開飯盒,“小籠包,嚐一個?”
寸金點點頭,拿著筷子夾了一個放進嘴裏。
“你怎麼一個人搬到這裏住了?”四姨太終於開始問了。
“方便,工作忙。”
“你以前住在家裏,有裕達的車子接送不也是挺方便的嗎?”寸金沒說話,嚼著嘴裏的包子。看著不說話的女兒,四姨太歎了口氣,說:“我懂,我都懂……都是過來人。我本以為,我的女兒,受過新思想的教育,應該會走一條不一樣路,沒成想……”她苦笑道,“還是跟過來人一樣,要忍受三妻四妾的煩惱。”
“你是來嘲笑我的嗎?”寸金忍不住問道,她明知道不該這麼說,但話就那麼脫口而出了,打破了母女之前的和諧。
“你就把你老娘想得……”四姨太被氣著了,她站起來,數落著女兒,“你,你……真不懂事,真不了解當娘的心!要是你當時肯聽我的話,今天也不會到如此地步!”
“你已經看到我走到如此地步,可以滿意了?”寸金絲毫不讓步,“那就請回吧。”
“你……”四姨太瞪著眼前那張和自己十分相似的臉,放佛照鏡子一般,可那倔強的下頜,卻讓她想起了自己的丈夫邱漢成,於是她溫和下語氣,道,“金子,你覺得你這樣子對你老娘有意思嗎?有跟你娘鬥的功夫拿去對付崔裕達,也不會到如今的局麵。”
“事情已經這樣子,我能怎麼辦?!把小薇趕出去?!”
“那房子是你的,隻要你拿出點威風來,可至於此?”
“你怎麼知道房子是我的?”寸金忽然反應過來。
四姨太猶豫了幾分,坦白道:“難道崔裕達不是拿著你的簽約合同換的那房子嗎?”
“你怎麼知道的?”
四姨太無奈且心疼地望著女兒:“我的傻孩子,你究竟要瞞我什麼,你究竟有多少委屈要自己扛?”
“邱華告訴你的?”寸金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母親的雙眸,從中得到了答案,“她答應過我不說的。”
“是誰說的都無所謂,隻是,我的金子啊,你為什麼要嫁給這樣一個男人啊?!你還要容忍他到幾時?”
“你要我離婚?”
四姨太遲疑了,她不想要女兒過和自己同樣的生活,可是離婚,是她萬萬沒想到的,在她心裏一個女人若是離了婚,等同於斷了活路,再也沒有人願意娶了。
寸金當然理解母親那點狹隘,她冷笑地望著母親:“你既不願我離婚,你說這些個還有什麼用呢?莫不是你想要我做個悍婦,把他們趕出去?”
“我恨!”寸金此時嘲弄的表情激怒了四姨太,她拍著桌子怒吼著,“我恨生了你,我恨你這麼不聽話,跑去做演員,嫁給另一個朝三暮四的戲子兒!”
“唉……”寸金輕聲歎息道,“小時候,我問你為什麼嫁給黃柏興伯伯,你當時說那是命,你說女人生來就是要忍受的……”
“難道你連和命運抗爭的勇氣都沒?那我忍辱負重把你養大做什麼?!”四姨太打斷女兒。
“……”寸金震驚地看著母親,她美麗的臉龐上被歲月劃出的痕跡在憤怒的作用下顯得越發的清晰。她收起桌子上的碗碟,轉身離開寸金。“你以前的房子收拾幹淨了,你要是願意,還回那兒住去,這裏哪裏是個人住的地方。”她的聲音盤旋在寸金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