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七十四

崔裕達靠著沙發,饒有興致地看著小薇小蜜蜂一樣忙裏忙外,把早餐擺放在茶幾上,又轉身去鋪床,把衛生間裏換下的衣服,裝進簍子裏。小薇豐滿有致的身材,在崔裕達的眼裏顯得格外的婀娜。她輕快的步伐,也和留聲機裏的音樂極為合拍。

“姑爺,吃完了?”

崔裕達點點頭,目不轉睛地盯著她臉上的汗。“坐下些會兒吧,我看你都出汗了。”

“沒事兒……”小薇勤快地收拾著碗筷,“咦,這是什麼?”

“電報。”崔裕達皺皺眉頭。

“小姐的?”

崔裕達點點頭,指了指,說:“你看看。”

小薇尷尬地打開電報,努力地認著自己識別的幾個漢字,忽而道:“姑爺,小姐明天不回來了?”

“是啊,不回來了,她繞道去香港,過些日子再回來。”他輕輕哼著鼻子,有些不悅。

“哦……”小薇識趣地把電報放回去,端著東西輕輕退出房間。

“誒……”崔裕達伸出手,卻隻抓到空氣,“哎……”房間裏又隻剩他一個人,空空蕩蕩的。唯有牆上寸金的美麗肖像,卻冷冰冰地,讓人觸摸不得。呆呆坐了一會兒,一股熟悉的味道又飄了過來。他抬起頭,看見小薇抱著晾曬好的衣服送進來。大概是自己板著臉的緣故,所以今天小薇特別小心翼翼,不僅步伐變輕了,連他喜歡聽見的呼吸以及那歡快的小曲兒也聽不見了。他想要寸金對自己有所顧忌,有所畏懼,可卻偏偏想要小薇在自己麵前自由自在的。“小薇!”

“啊?!”這一叫,驚得小薇打了個寒戰,她瞪著那對亮亮的大眼睛望著崔裕達,充滿了崇敬和畏懼——這滿足了崔裕達壓抑已久的大男子虛榮。他幾步走到她跟前,低頭看著她,“你就這麼怕我?”

小薇偷偷摸摸地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頭。戰戰兢兢的樣子,怪讓人心疼的。崔裕達笑了笑,牽起她的手,在她的臉頰上親了一口。小薇那對烏黑的眸子,一下子不曉得往何處放置了。這種少女的嬌羞與不安,在崔裕達看起來特別有趣,他退後幾步,就這麼欣賞著因為他而閃躲的目光和加快的呼吸,好奇地等待著她下一部反應:是慌張地跑開呢,還是……可是小薇卻忽然抬起頭,疑惑地望著他,放佛困惑他為什麼沒有進一步的動作。等待了一會兒,她才皺起眉頭,懊惱且喪氣眨眨眼,轉身走開。離開房間之前,她摸了摸被親吻的臉頰,回頭朝他無奈地笑笑,放佛在說“你還能怎麼樣呢?你那麼在意寸金小姐,忌憚寸金小姐。”連一個小丫鬟也看出了自己的怯弱——崔裕達像個泄了氣的皮球,剛剛滿足的虛榮心完全沒了。他重重地跌坐進沙發裏,“啪”,將寸金的照片拍在茶幾上。

“嘻嘻……哈哈……”崔裕達和幾個朋友端著酒杯嬉笑著,眼睛卻目不轉睛地凝視著穿著金色閃耀旗袍的小薇。

沾滿了眼球的小薇不僅沒有絲毫的無所適從,反而落落大方,得體地做著崔裕達的女伴。“幫我再端一杯酒來。”

小薇點點頭,走到桌子前端起一杯葡萄酒。

“你回來了?”

“啊?!”小薇詫異地回頭,盯著同樣一臉訝異的周律民,“周先生!”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周律民尷尬地笑著,打量著小薇這一身金色的旗袍,“這件衣服……我以為是寸金小姐……”

“哦……這就是我們小姐的衣服,借給我穿的。”小薇大方地解釋著,身體卻略帶一絲扭捏。在閃耀的金色亮片下,更顯得凹凸有致,豐滿有餘。

“是的,寸金小姐穿過這件衣服。”周律民點點頭,微笑著問,“怎麼好幾日沒見寸金小姐,她生病了嗎?”

“哦,沒,她還沒回來。”

“沒回來?她是去哪裏了嗎?”

“對,她是去什麼什麼什麼……”小薇支吾半天,卻也想不起“巴黎”、“香港”這兩個地名。

周律民笑了,打趣道:“真是貴人多忘事。”一句玩笑,打消了小薇的尷尬。接著,他又說:“現在兵荒馬亂的,崔先生怎麼放心寸金小姐單獨外出呢?”

“不不不,是三小姐自己要和馮老板出去的。”

聽到小薇為崔裕達的辯護,周律民抬起了眉頭,微笑著表示理解,目光卻與正盯著小薇的崔裕達相遇。

“我……”小薇難為情地撇了撇嘴,為自己剛剛的辯護感到不合適,她聳了聳肩,故作鎮定與老練地說:“您知道,三小姐並不怎麼受姑爺的管製的。”周律民驚訝的眼神告訴她又說錯話了,她悄悄吐了吐舌頭,“對不起,周先生,失陪了。”她端著酒杯,有些慌亂地逃開二人之間尷尬的對話。

很顯然,這個年輕的小姑娘還不怎麼會穿高跟鞋——周律民望著她不穩的步伐,不過這種搖搖晃晃的步態卻成為她鮮明的個人特點,給她豐腴的身材增添了妖嬈的魅力。怪不得,崔裕達的眼睛一直黏在她的身上。同樣的衣服,在小薇的演繹之下,雖然不怎麼高貴,卻充滿了蠱惑,使得她像一條“金龍魚”(這是周律民身著金色旗袍的小薇的第一印象),活躍在整個交際場。然而,穿在寸金修長的身體上,卻使得她像一尊鍍了金的神像,遠觀而不可褻玩焉。那麼完美,那麼高貴。周律民不由得嘲諷地笑了——男人永遠都不那麼滿足,即使擁有一尊女神,崔裕達還是要養著一條金龍魚。他忽然想到自己的妻子,雖是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發妻,卻也是知書達理、溫柔端莊,不遺餘力地侍奉老人,默默支持自己的工作,還為自己生養了一個可愛的女兒。至此,周律民有一種知足者的快樂,他掏出口袋裏的妻女的照片,幸福地凝視了片刻,又小心翼翼地把她們貼在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