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爺好些日子沒回來了,你們怎麼樣?”四姨太抱著兒
子,和寸金說起家常。
“什麼怎麼樣,跟以前一樣。”寸金忽的抬起頭,感覺到背後一雙懷疑的目光,看得自己毛毛的,遂走到院子裏。
“金子……”
“四哥?”寸金回頭看見黃立璜靠著牆笑嗬嗬地打量自己,“從香港回來了?”
“你站在這花兒邊上,那可真是花比人嬌。”
寸金淡淡一笑,黃立璜總是這麼一副調戲良家婦女的老調子。“什麼時候回來的?”
“早回來了。”黃立璜伸了個懶腰。
“香港怎麼樣?”
“嗯,好一個花花世界,不比上海灘差。”
“誰要問你這些了?”寸金撇嘴笑了。
“其他東西,我真沒什麼印象了。”黃立璜走下樓梯,朝四房看看,“怎麼一個人在院子裏站著?”
“與其對著媽大眼瞪小眼,還不如……”
“我就納悶了,你們母女怎麼就那麼生疏呢?難道美女對美女天生有一種抵觸感?”
“就曉得開玩笑。”寸金白了他一眼,“她問我和崔裕達關係如何?”
“噢……”黃立璜點頭,暗自斟酌了一會兒,問,“說實話,你們現在怎麼樣?”
寸金無力地垂著頭,靠著樹,不說話。
“金子……”黃立璜欲言又止,想了想他還是說道,“兩個人相處,記性沒必要那麼好。你要誠心想和他生活下去,有些事情就必須忘記。”寸金抬起頭看著他,望著寸金的大眼睛,黃立璜有些犯難,她的眼睛裏容不得一粒沙子,即使在這個滿是塵埃的世界。
“小姐……四少爺……”小薇甜蜜蜜地對黃立璜笑著,又對寸金說,“姨太太打發我來請您去呢。”
“有什麼事情嗎?”
“小薇,你去我房裏讓大黃把我從香港帶給四姨太的東西拿過來,等會兒,我跟你們一起去看望她。”黃立璜替寸金打了圓場。
“看什麼呢?”
“小姑娘真是長大了。”黃立璜收回落在小薇背影上的目光。
“誒……”寸金表示很無奈。
“寸金!”黃立璜忽然回頭鄭重其事地盯著她,“你要是還想和崔裕達過,就對他溫柔一些,畢竟哪個男人都不喜歡女人板著個臉。”
寸金倔強地昂著高貴的頭顱:“假設做不到呢?”
“那就別指望你的男人像個仆人一樣忠誠地侍候你。”黃立璜把“忠誠”二字咬得特別得重,像在極力暗示她什麼。
順著黃立璜的目光,她看到小薇窈窕的背影。忽然意識到什麼,猛回頭盯著他,拚命要讀懂黃立璜臉上的表情。可惜,她從來就不擅長這個。
“少爺,是這個嗎?”小薇舉著一個盒子走過來,好奇地打量著漂亮的盒子,笑眯眯地問,“是什麼東西呀?”
“你先拿到房裏去,等四姨太拆了就曉得了。”
小薇笑了笑,轉身走了,那笑容裏自有一番天然去雕飾的嫵媚之情。
她是多麼年輕且充滿生機啊!——寸金感歎著。
“一道兒走吧。”黃立璜挽起她。
“從香港還給我帶什麼東西,什麼東西上海買不到……”四姨太看著盒子裏蒂凡尼的手鐲,愛不釋手。
“姨娘,您還真說對了,這個在上海還真買不著。”
四姨太把鐲子戴在手腕上,朝女兒看看,寸金就欣然點點頭,說:“媽,好看,真好看。”
“本來也要給你們帶些東西的,都買好了,可惜時間緊,沒來得及去拿,現在還丟在任寬那裏,等下次去香港一並帶回來。”黃立璜向寸金解釋著。
“怎麼,你還要去?”
“香港……”黃立璜搖頭晃腦著感歎道,“可是個好地方。”
“那一定是個聲色犬馬的好去處吧?”
“姨娘別這麼說……”黃立璜厚著臉皮笑了笑。
“你給邱華買禮物了嗎?”寸金冷不防問了一句。
“嗯?”
“邱華?”四姨太警覺地問,“她最近怎麼樣,怎麼也沒見她來玩了?”
“她是記者,忙著撰文抗日。”寸金解釋著,又回頭盯著黃立璜,“她和霍華德分手了。”
“真的?!”
“人家分手了,你怎麼還高興?”四姨太拍了黃立璜的腦門一下,“霍先生那麼好的人,如何就分開了呢?”說罷,她望著黃立璜。
黃立璜還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說:“姨娘有所不知,有些人越是道貌岸然,骨子裏越是猥瑣齷齪。”
“你給邱華說過嗎?”寸金忽問。
“說什麼?”
“說越是道貌岸然的人,骨子裏越是猥瑣齷齪?”
“說過嗎?”黃立璜反問道,忽然想起了什麼,自顧自地笑了。
“馮姐,你找我?”
“寸金,坐,有事和你商量。”馮月珍熱情地替寸金拉了椅子,使得寸金倒有些不習慣了。
“什麼事啊?”
“喏,這是時裝周的兩張入場券,一個朋友送的,我想請你和我一起去。”
“為什麼是我?”
“你要我找個男人去看衣服?”馮月珍笑起來,“還是饒了他們吧。我想來想去,沒有比你更合適的人了,你是東方第一美人,陪我走秀場,隻會賺足麵子。”
“什麼時候?”
“後天就走,估摸著要半個月。你放心,路費,住宿費都算在我頭上。”馮月珍大方地拍拍胸脯。
寸金想了想,正好能避開日本人舉行的文化交流沙龍,欣然同意:“那好,是去哪裏?”
“法國巴黎。”
寸金站起來,說:“那我晚上回去和崔裕達說一聲。”
“那可說定了呀,他要不是不同意,我去找他!”
“他有什麼不同意的?”寸金嘲諷的笑了。
看見寸金傲慢的神色,馮月珍撇撇嘴,說:“我剛看見你家小薇了,真是女大十八變,長成一個俏姑娘了。”
“小薇,她來了?”
“給你家崔裕達送飯。”馮月珍故作驚訝的說,“你不曉得嗎?我還以為是你吩咐的呢!”
“哦,可能是我婆婆吧。”寸金絲毫未察覺出馮月珍的話裏話,“那我回去收拾收拾東西,先回去了。”
望著寸金窈窕的背影,馮月珍無奈且嘲諷道:“這個女人,真是遲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