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鬼帝之子

雙手無力的垂下,視線逐漸模糊。我靠著李師道的肩膀,就這樣進入了他的神魂中。

一種下墜的失重感緊隨而來,我緊閉著雙眼,知道這並不能殺死我。

我自由下墜,卻輕輕地落地。

睜開眼睛,這裏是一處大殿。上百個身穿青色宮裝的女子立在殿柱兩旁,目不斜視。

一聲嬰兒的啼哭聲傳來,一個管事模樣的老嬤嬤一把揪住我耳朵,惡狠狠說道。

“你這懶貨,帝後都已經生了,你還在這裏逡巡,不要命了。”

我唯唯諾諾,捂著自己的耳朵,卻發現自己竟然穿著一身紫衣,上麵布滿了詭異玄奧的金色紋路,充滿了神秘感。

我這是什麼身份?我估摸著,然後隨著一隊宮女朝著後方的大殿走去。

我好奇看著沿途的神像,有兩個,一個頭戴毓冕,玄衣玄裳,臉上帶著淩然不可侵犯神色,是一個男神。另一個頭戴六釵,一身紅衣似血,似是這男性神明的配偶。

我不敢問這兩個雕像是何人,萬一露餡就不好了。我算是明白了,對於李師道的神魂來說,我就是一個入侵的病毒,和那個掠魂老嫗並沒有什麼區別。作為曾經的神靈,李師道的神魂中並不缺乏守衛力量,看看這沿途披堅執銳的衛軍就知道了。

要是被人看出我是另類的話,恐怕會死的很慘。

前方大殿中心落下四麵帷幕,依稀看出幾個人影,數十人背對帷幕朝外,單膝跪下,似是為帷幕中人守衛。

我緊跟著老嬤嬤直上大殿,然後被交付任務。

我終於知道自己是幹什麼的了,因為我此時懷裏抱著一個剛下生的孩子,和一般人家的孩子不同,這孩子雖然剛下生不到一刻鍾,卻不皺皺巴巴的,皮肉緊繃,一雙眼睛烏黑發亮,好奇地看著我。

我本應該對這樣的孩子露出喜愛的神色,但是這個孩子渾身散發著冰冷的寒氣,渾身宛如包在一個黑色繭中,繭中蘊含著陰暗的鬼氣,讓我渾身發冷。

一個巨大的金盆被三個侍女抬出,我小心將孩子放進水中,因為在孤兒院裏幹過這樣的活,我很自然的蒙混過關。就是有一種把金盆偷走的衝動,這是李師道的夢境,那麼這個渾身披著金蠶絲織就的錦繡的小嬰兒應該就是他,金盆洗禮,果然不凡。

“是男是女?”帷幕中傳來一慵懶的詢問,似是沒有一絲的力氣一般。

旁邊貼身侍女上前答道:“恭喜鬼帝大人,是個公子!”

“男的?”那女人似是失去了再問的興致,揮揮手打發了侍女,然後對著帷幕外的人吩咐道:“把孩子抱來給朕看看!”

老嬤嬤連忙推了我一下,我抱著李師道就走上前去,我現在就一管孩子的保姆。侍女自動打開帷帳,我小心望向床上的女人。

剛生產完畢的她此時臉上並沒有多少屬於母性的光輝,妖冶眼眸中滿是憎惡和煩躁,三千青絲披散,素麵朝天。

她好像是要看孩子,畢竟自己身上掉下來的,總要知道長相不是?我走上前去,雙手托著孩子給麵前的女人。

那女人卻沒有接過去的意思,怔怔的看著麵前的孩子,有些悲苦的說道:“你本不該出生,如果你是一個女孩,你還能活。”

我聽得身體一顫,差點抓不住手中的嬰孩。

“去吧!朕乏了!”

我連忙收回自己的胳膊,這一會兒我的胳膊就酸痛不已,但是顧忌這女人的身份,怕冒犯了她隻得堅持。

她好像不太喜歡李師道的樣子,而且是想要一個女孩來著。那麼現在的她心情一定好不到那裏去,我還是走為上計,要不把李師道也帶走。

還沒等我考慮,帷帳中就傳來一聲冷酷至極的命令。

“殺了所有知道這件事的人,雞犬不留!”

“諾!”

上百玄衣玄甲的衛士踏步走來,將手中那比人還高的長戟砍向侍女那纖弱的脖頸,一瞬間鮮血飆飛,慘叫聲不斷。

我心中打了個哆嗦,不知道這“知情人士”的定義中包不包括自己,也許是因為我抱著李師道,有這塊金牌附身,那些殺人如麻的衛士並沒有找上我。

不多時上百個侍女倒斃在大殿之上,鮮血橫流,空氣中滿是腥臭味。李師道聞了聞,鼻翼抖動了一下,竟然發出一聲歡愉的咯咯笑聲。

這笑聲引起了帷幕中人的注意,那女子在殺人泄憤之後似是心情轉好,說道:“把小公子帶下去,好生喂養,出了一點差錯,我要你們的命。”

一個老嬤嬤從帷帳中走來,早已不是之前訓斥我的那一個,之前那一個早就死在了衛士的劍下,就在我視線的不遠處,還睜著眼。

老嬤嬤把孩子從我懷中抱走,我唯有照辦。

衛士們開始清理屍體,對我視而不見,也許是因為那女主人沒說殺我,他們隻會服從,不會多事。

我戰戰兢兢地走出大殿,心中卻是想:這一家子都是什麼存在啊?老娘心情不好,殺人如麻,剛下生的嬰兒聽到侍女慘叫、聞到血液氣息竟然會歡呼,真是邪惡的一家人。

我走在廊道上,周圍是五顏六色的花海。一滴水從屋簷上低落,落在水池中蕩起點點波紋。我心中閃過時光如梭的感覺,每一步似乎都踩在時光的節點上。短短十步,這是廊道的距離。十步之間,兩側的花海花開花落,足足經曆了十次,似乎將十年的輪轉全都壓縮在了這短短的十步中。

遠處傳來孩子的歡笑聲,我循聲走去。

一個梳著雙丫髻,穿著玄衣的小男孩正坐在秋千上,盡情地歡呼著,似是沒有比這更有趣的事情了。

小男孩長得唇紅齒白,目光湛湛,倒是很可愛。

好幾個侍女在一旁推著他,使得秋千搖的越來越高。小男孩一時沒抓住,整個人都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幾個侍女互相擊掌,似是為自己所為得意不已,發出放肆的嬉笑聲,也不管那摔在地上的孩子,一個個調笑著扭著腰走開了。

我走上前去,扶起這個孩子,已然和李師道有了五分相似。此時的他雙手緊緊攥著一把土,仇恨的看著那些早已走遠的侍女。

我拍打了一下他的身上,摘了一枝海棠給他。

他接過海棠,一把擲到了地上,踏進了泥裏。然後推開我,抹了一把眼淚,快速跑開了。

我看著零落成泥的海棠,心中苦笑,男人啊,就是不能讓人看到自己的失落,雖然此時的他還隻是一個十歲的小男孩,但是猛獸就是猛獸,即使是一頭乳虎,那也是會殺人的。

一場大火過後,曾經繁華不夜的神殿變得滿是斷壁殘垣,我在其中流連,卻找不到李師道的痕跡。

心中不禁焦躁起來,此時那掠魂老嫗指不定就在什麼地方窺伺著這一切,準備給他絕命一擊。

很奇怪,我不能看到李師道的所在,卻能知道他到底經曆了什麼。

十二歲,流浪在外的他殺了第一個人。

十三歲,他已經成了一個大城的鬼君,統禦超過數萬的孤魂野鬼。

十四歲,他知道了酆都的所在,那是他母親曾經的領地,他率領數萬鬼眾,一路向著酆都進發。招降納叛,以一種不屬於少年人的沉穩收服自己母親的舊部,並最終斬殺占據酆都的鬼王,入主酆都。

二十歲,他終於成為了最強大的鬼帝,遠超他的母親。在泰山祭上壓服眾鬼,令五方鬼帝臣服,加冕成為了陰天子。

真是傳奇的一生呢!我不由心生佩服,而神魂中的今天就是李師道迎娶天後盧瑛的日子。

眼前畫麵一閃,我便來到了酆都,這座屬於陰天子的鬼城,據說每一個人陽壽到盡之後都得來到酆都一趟,在這裏收到審判,以決定他是投胎還是受罰。

陰森的鬼城中有了一絲稀奇的氣氛,史上最年輕的陰天子迎娶自己的天後,這在什麼時候都可以說是一場佳話,當然在一些鬼的眼中,如果天後盧瑛不是一個人就好了。

天子殿中,數百文武立在兩旁,看著陰天子高坐在王座上,山呼萬歲。

今天來的人很多,我隨便就找了一個地方坐下。

鑼鼓喧天,天後盧瑛款款走來,本來頗為喜慶的日子,她卻穿著一身素白的衣服,像是為誰披麻戴孝一般,幸好在座的大多是鬼,也沒人在意。

我環顧左右,試圖從熙攘的來客中尋找到那掠魂老嫗的身影,但是卻是在做無用功。

“盧瑛,來!”李師道高大的身軀站起,眼中的溫柔神色穿過十二玉珠,對著盧瑛說道。

盧瑛笑著,蓮步輕移,緩緩靠近李師道。

“不對!”我腦海中突發警兆,自己曾經做過這樣的夢,那時自己的“角色”好像就是盧瑛,也就是說在李師道的夢境中,盧瑛隻有一個人,那就是我,那這人是誰?

盧瑛眼中寒芒一閃,厲喝一聲:“去死吧!”

雪亮的劍鋒從寬闊的大袖下閃過,隻刺李師道的心髒。

李師道猝不及防,整個胸膛都被洞穿。

李師道震驚地看著這一切,似是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