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地跟在她後麵,因為礙著麵子不好與她並肩而走,所以,要麼越過她走在前邊,要麼便是這般隨在身後,按他的想法,那絕對該是走在她前邊的,偏偏此刻他卻想她能在他目光所及之處。於是,他便有些氣悶,這個沒心沒肺的丫頭,這個毫不體貼空有一副女兒身不長女兒心思沒有半點柔情學不來小鳥依人的笨蛋……她真的沒有一絲女生的第六感感知一下他的心意嗎?他有些無語地瞅著上天,上天回了他滿臉涼絲絲的入膚即化的雪片。晟希揉了揉紅通通的鼻子,有些癢癢的。她皺皺額頭再皺皺鼻頭,又舒展時,就是一臉的燦笑了,忍不住歎息:真漂亮。走著走著,遇上了幾個熟人,免不了相互含笑揮手打聲招呼,但他們也隻是僵著笑容,那表情尷尬極了。之後便是迫不急待地溜走,像是本能地趨利避害。神經大條的她這才回頭,瞧見了近在咫尺的他,麵上掩飾不住的驚訝,“咦,你怎麼會跟在我身後,蕭雪呢?”朝他身後張望。蕭清朗臭著一張臉,隻是不滿地怒瞪了她一眼便越過她走在前麵,似乎身後長有眼睛察覺她仍站在原地發呆般,頓足兩秒,喝她跟上。晟希‘哦’了一聲就抬腳跟上他的步伐。不死心地追問,“你還沒告訴我呢,蕭雪呢,你把她藏哪去了?”蕭清朗橫了她一眼,帶著指控的口吻說道,“你惹我不高興,我不愛說。”晟希擦了擦額角的冷汗,發現是滴雪水,“哦,雪越下越大了。三天都不停我才高興呢!”她仰頭牛頭不對馬嘴地說。蕭清朗沒有接話,又聽得她繼續說道,“我把背包放家裏,我們再到處逛逛吧,別錯過了這美好的氣象——那個,上次的酒吧就挺不錯,多熱鬧——”他知道,跟她在一起,是沒必要使什麼性子的,她不會顧慮到的,鬱悶的隻能是自己。就不再悵然。欣然附和她的提議。
從‘羅網酒吧’出來。因為不同路,晟涵跟安淩軒他們就在門口分開了。正巧與來上班的陸驚堯打了個照麵。晟涵自然是不認識他的,可陸驚堯卻識得他。想也沒想,便尾隨他而來。沒走幾步,晟涵身形停頓了一下,因為雪天,這個時候路上的行人已經不多,盡管天氣已晚,白雪還是將天地映襯得白晃晃地亮,盯著雪處看久了,竟會有片刻暈眩的感覺。他踩著已經積了厚厚一層的雪地發出咯吱吱的聲響。心情好時覺得悅耳,心情糟糕時便是刺耳。在晟涵,沒什麼心理活動。行至一片人煙更為稀少的僻靜處,陸驚堯不願再等地叫住了他,“晟涵是嗎?我有話想跟你說……”
晟涵停步,回身,臉上表情似笑非笑,沉默一會兒才悠閑自在地開口,“我還在想著你究竟要跟到什麼時候呢。”再看陸驚堯的臉上,無絲毫跟蹤被人發覺後的赧顏。他輕笑,“那你有沒有在想我為什麼要跟著你?”“怎麼,不是因為無聊嗎?”“嗯,是的,的確因為無聊。可以陪我練練拳腳嗎?”他顯得無比斯文有禮,客客氣氣地征詢意見。晟涵垂眸,無可無不可地點頭,“也好。”聞言陸驚堯也不覺意外,麵含笑意地走近他,正麵交手成為再自然不過的動作。兩個人全憑感覺你一拳我一腳糾纏起來。動作雖無章法,卻是行雲流水地瀟灑。雪路地滑,雪泥四濺。不多時,兩個人外在已呈狼狽狀態。當蕭清朗跟晟希從酒吧出來經此回家必經之路時,看到的,便是兩人揮拳擋拳你來我往的動作。晟希有些心驚膽戰,她不是沒有見過打架地情景,就是有人打群架她也沒少見過,雖然一向旁觀著心憂,卻沒有哪一次如同現在這般有些心神不寧。等等,她用那隻沒有被蕭清朗牽著有些冰涼的手背去揉眼睛,她沒瞧錯吧。這兩個當街滋事的小混混的身形,看起來怎麼恁的眼熟呢?該是在哪裏見過才對……她有些費神地想。“走了,打架有什麼好看的。”蕭清朗握緊她的手,輕扯一下,頗不耐煩地催促,“又不是自己人在打,你湊什麼熱鬧……”他搖頭,嘀咕“換作其他的女生,早就失聲尖叫或投入身邊人的懷抱或閃得遠遠的,你倒好,看也就罷了,還很努力地在想……有什麼好想的,別多事……”“哦,我終於想起來了,我說這背影這身形瞧著眼熟,原來是天天都有得看啊——”她如他所願地尖叫了,卻是為著別人的激動,“蕭清朗,怎麼辦呢,那人是我弟弟——晟涵啊,他那麼老實可愛善良的孩子,怎麼可能主動跟人家打架,一定是被欺負的那一個。真可惡,居然欺負我弟弟,我一定要教訓他——”她掙脫了他的手,緊緊攥著兩個拳頭置於腰側做出隨時往前衝鋒陷陣的準備動作。蕭清朗有些驚訝,正經起來定睛望去。因為兩個人的動作,加上天色的影響,他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某些模糊的影響已經不經意地浮現心頭,於是心弦微微波動,也無暇顧及晟希衝上去時的措手不及。“啊——住手,不準欺負我弟弟,打死你——打死你——”晟希卯足力氣像頭發威的小蠻牛般看準目標低了頭直衝上去。可是,她估錯了方向,準確得說,兩個人不是靜止原地待命的,晟涵聽到了她的聲音察覺了她的存在,分心它顧的瞬間被對方揮過來的拳頭狠狠地砸中臉頰……那一拳的威力甚至使晟希錯覺聽到了他的呼痛聲。可事實上他是咬牙忍住的。痛出聲音的,不過是她自己的心聲。這時晟涵不自顧反而是伸出雙臂將衝過來的晟希抱在懷裏,緊緊護住。陸驚堯卻因為來不急收手又反射性地朝他背脊身上劈上幾招。等他停下動作後,空氣都仿佛稀薄了,時間都仿佛靜止了。晟涵抬頭,蕭清朗垂下了方才雖被晟希掙開但仍維持著牽手狀態的右手。他的心被狠狠地扯痛了,是他,那個一麵之緣的如夢似幻神仙般的人物。尤記當年,他便是親眼目睹兩人衣袂飄飄雙雙飛升,恍如神仙眷侶的契合。那年,他便是絲毫機會都沒有,眼睜睜地憑她從他眼底不見。至今想起,悔著青腸,痛得流淚,隻恨自己的無能。他攥緊拳頭,眼底浮出冷傲輕蔑的光華,那又如何,今時不同往日,這裏,隻是現實至上的人間。而他們,早已是凡人而非九天仙人。嗬,居然會是晟希的弟弟,該說造化弄人天意如此,還是一切天遂人願……真是有趣的局麵,當他看到同樣目瞪口呆滿眼深意有口難言的陸驚堯時,如是想著。
晟希從他懷裏探出腦袋,餘怒未消地找尋欺負晟涵的原凶。很快,陸驚堯出現在她的視線裏。“怎麼會是你?”她是記憶不好沒錯,但對於她想記得的或印象深刻的人事物卻並不會輕易忘記。
陸驚堯看到她時,眼神先是閃爍,綻放著不加掩飾的奇異驚喜的幾重光芒,然而,像是轉瞬即逝,如流星擦過天邊滑落——已經換上了迷惑、訝然的色彩,這種複雜的間或黯然目光交相輝映,使他俊俏的臉孔呈現怪異之情,生生扭曲了一副天生的好麵相。“怎麼會是你?”她突然地脫口而出,他如墜冰底僵硬的心開始複蘇,她,還記得他嗎?他有種受寵若驚的錯覺,他嚴重輕視這樣的自己。自己可以在口頭上欺騙自己,卻怎麼也騙不了自己的內心,有種甜膩膩的感覺在那裏漫延著,一直流遍全身心。
再見到陸驚堯她的確是驚訝的,像是你苦苦追尋一個人,遍尋不得已經放棄的時候,他卻突然的,不在意料之中的出現在你的麵前。有種得來全不費功夫或者該說是無心插柳的意外。但她也隻是意外那麼一下,她還記得她弟弟跟他打架的事,別的不說,單是方才那幾拳,已經夠受的了。她終於想到重點上來了,對噢,晟涵他受傷了呢。她急得手腳並用,繞著他打轉了兩圈,待看清他臉上的傷身上的泥濘,她有跳腳的衝動,晟涵真可憐,被欺負成這樣,她雙眼泛紅,抱著他開始哭泣。“怎麼辦?很痛吧。不哭啊!”她嗚咽著說。
晟涵暗歎口氣,好巧不巧,她竟會撞見這樣的場麵。看著她通紅的眼睛,他還能說些什麼,“不痛。我們鬧著玩的。”
“怎麼會不痛呢,晟涵,痛了不要忍著。他都將你打成這樣了,不行,我再哭一會兒你再休息一會兒後我們一起揍回來——”她很是氣憤很是果敢地說。
晟涵輕扯唇角本是覺得好笑的,卻扯到了唇角微裂的傷口。他皺起眉頭忍不住悶哼一聲。抬頭別顧的晟希自是沒有留意到他的吃痛。不遠處的蕭清朗倒是看得仔細,隻不過,他還沒有那份閑情逸致去管別的男人的事。此刻,他的心理是巴不得他更痛一些呢。
“……一起揍回來……”陸驚堯苦笑,心裏的甜蜜尚未嚐盡,黃蓮已經入口。弟弟?他們隻是姐弟關係嗎?當他沒有姐姐嗎,普通的姐弟,怎麼可能抱得那麼緊,這麼刺眼……他們的關係很好吧。就當他們是姐弟好了,他的確是不知道她姓啥名啥,卻萬萬想不到晟涵會是她弟弟,是這個世界太小,還是他們足夠有緣份?他有些無力的想。
她雖然將話說得斬釘截鐵,可是一對上陸驚堯怪異的目光,她立馬潰不成軍,開始心虛起來,揍陸驚堯啊,這還真是有些難度。說出去的話,有如潑出去的水,雖說收不出來,卻是可以視而不見的。況且,他陸驚堯身上也是有傷的,雙方就當打平好了。兩不相欠。打定主意,她就不再氣惱了。換上和顏悅色地麵容,對上陸驚堯的目光,“可能是場誤會吧。就算你們在切磋也該點到這裏為止了。很晚了,再不回家你媽媽該擔心了。陸驚堯,這是我弟弟,上次的不告而別,我真得很抱歉——”
上次?蕭清朗朝這邊看過來。晟涵同樣不解地向他投去一撇,又注視著她。
接收到他們飽含不悅地納悶視線。陸驚堯在心裏得意,嗬,吃味了吧,哥們偏不說,酸死你們!
本是可以天雷勾動地火的轟轟烈烈的一幕,竟以和平的序幕收場,蕭清朗有些意猶未盡。顯得十二分地失望。
陸驚堯不曉得自己還能說些什麼做些什麼期待些什麼,他假想過無數種兩人再見的場景,這種狀況卻沒有在他能想到的範圍內。從來不屑一見鍾情這回事,卻躲不過再見傾心的局麵。他有過抵觸,也嚐試過去說服自己,而那些心理建設在他心不設防麵對憑空出現的她時,終於瓦解。
紛紛揚揚的大雪還在繼續,沒有停息的趨勢,反而像是愈演愈烈。不斷有零落的風雪夜歸人從他們身邊往來匆匆,埋頭吃力地趕路。也有好奇的路人朝他們投來光顧的幾眼,幾眼過後,便是繼續行色匆忙。晟希跺了跺有些僵硬的雙腳,活動著有些冷硬的身體,打破幾人的沉寂,有些納悶地說,“那個,我們沒事幹嘛要在原地罰站。真得很冷呢,要不,我們找一暖和的地方有話坐下來慢慢說,萬事好商量,以和為貴,是吧!”
“你很冷嗎?”晟涵皺著眉頭問。
“怎麼可能不冷,這是寒冬,不是暖春——”怕他不理解,她畏縮著脖子有些可憐兮兮地說。
晟涵隨手脫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示意她穿上去。晟希嚇了一跳,除卻這件厚厚的衣服,他身上還有什麼,僅僅是羊毛衫一件啊。她從沒想過要凍壞他,怎麼可能會去穿這件衣服,忙不迭地還給他。退開幾步,防備地盯著他,免得他再將衣服披在自己身上。
蕭清朗冷眼看著他們的互動,不置一詞。
陸驚堯冷哼一聲,別開臉。
晟涵倒是沒有勉強她,聲音有些清淡地說,“不想穿,那我們回家吧!”
“嗯嗯——”她點頭,這才想起不遠處的蕭清朗,朝他揮手,“喂,蕭清朗,不用麻煩你送我回家了,雪天路滑,路上小心,明天見!”說完便挽住晟涵的胳膊,對著陸驚堯甜甜燦笑,“你好啊,陸驚堯,我叫晟希,咱們再聯係!”
陸驚堯卻隻是冷冷地盯著她,並不作答。他的目光掃向晟涵時,更是冰冷。那是一種刻意發出的審視意味濃烈銳利視線。晟希有些摸不著北,怎麼,他們會是認識的嗎,否則,他怎會用這種批判的眼光看待晟涵,可晟涵似乎並不以為忤,可此情此景,不容許她追根問底,隻得壓下心頭的問號。“晟希,我會去找你的。”丟下這句話,陸驚堯揚長而去。
晟希有些無語地望著他遠去的背影,還沒有來得及說出些什麼,餘光就瞥見晟涵拉下她獨自行走的身影。她不敢再作它想。忙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