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夏心裏擔心盼惜,等回過神時,人已經在一個陌生的殿堂裏了。
四周暗了下去,人也都退了出去,隻有墨染單膝著地半跪在堂中,對著堂上高坐的人說著什麼話。
隻是一眼,七夏就再也移不開視線,周圍的一切都疾速後退,消失了聲音,隻有彼端若隱若現的回憶衝擊著腦海,讓她瞬間紅了眼眶。
記憶中那些繽紛絢爛的霓虹燈光,打在所有帶著喜悅麵容的臉上,繪成一幅歡愉而溫情的畫麵。記憶不停旋轉,木馬在音樂聲中奔跑,惟有一人帶著笑意站在欄杆後等待著七夏,然後是他寬大溫暖的手掌,拉著她走過一個又一個綺麗燦爛的夢。
是夢麼?可快樂真實的漾在心間,若不是夢,為什麼他的麵容遙遠到模糊不清?
惟一記得的,是她自然而然的喚:“爸爸。”
堂上的人逐步緩慢的向她拾階而來,帶著王者高貴而莊重的氣息,漆黑的長發散至胸前,頭戴紫金冠,身著燦金色長袍,額頭有枚金色的琥珀裝飾,金色光芒襯著他整張臉都有著至尊的味道,墨綠一樣的深邃雙眸映著琥珀的光芒,反射出幽冷的光,像是隱秘的安靜湖泊。鼻梁高聳,嘴唇有著幹涸血液的暗紅顏色,五官雖陰沉如此,可整張臉卻莫名的熠熠生輝。
他一抬手,墨染人就已經不在堂中。
沒有聲音,整個殿堂更顯陰森。
他一走近,七夏就不自覺的後退一步,結界已經散去,可是她沒有勇氣和力氣逃走。
停了步子,他直視七夏的雙眸,雙眉緊皺,然而語氣卻淡漠:“你,哭什麼?”
沉默,七夏惟有沉默以對,記憶被填實的一刻,她有種力氣被抽幹的感覺。她寧願那是夢,一個再迤邐不過的夢,可現實卻生生的逼她承認,那個隻有一麵之緣的爸爸的臉,終於被他填滿。
見七夏不語,他又上前一步,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的臉抬得更高,再一次問:“你,在哭什麼?”
“你是誰?你到底是誰??”七夏幾乎是用喊的,才勉強說出了話。
他端詳七夏的臉許久,直到七夏疼的皺起了眉,才終於放了手。
“來人。”他一說完,殿中立刻出現兩名黑色鎧甲的鬼奴:“關押到迷魂林,沒我允許,不得放出。”他轉了身,不再看七夏,被押走的最後一刻,七夏聽到他渾厚而空靈的聲音傳來:“渲畫,等你想起我是誰,我自會放你出來。”
我不是渲畫!話還未說出口,人就已經被送到了他口中的“迷魂林”。
風涼如冰,樹靜影正——如此矛盾的畫麵。迷魂林正如它的名字那般,是一個巨大的讓人迷失魂魄的詭秘樹林。
抬眼望去,周圍全是密密麻麻的樹,它們張牙舞爪的在暗夜中擺著詭異的姿勢,月光從枝丫間投射到地麵上,影影綽綽的打到地上形成斑駁的倒影,顯得林中更加淒清。七夏對此已經習以為常,經常獨自一人遊蕩在深夜的街上和鬼魂打交道,已經讓她練就了置身黑夜的膽識,她現在隻想趕快逃出去找到盼惜,然後一同回到她們的世界。
七夏快速的在林間奔跑,想要找到出路,然而她根本辨不得路,隻能不停的奔跑、奔跑。跑了許久,周圍的景色還和剛進來的時候相同,好像她隻不過是一直在兜圈子。七夏渾身的力量逐漸流失,喪失奔跑的氣力的一刻,逃出去的希望也瞬間破滅。她終於耗盡體力癱坐到地上,想要試圖啟動星魂之路,可手指劃出的隻有虛空。
她倚靠著樹幹休息,從樹的縫隙向上看去,皎潔的明月高懸在萬裏之外的天空上麵,照耀著大地的萬物,一切美好和虛偽的在此刻都一覽無餘,然而月光如何明亮,也照不出生的希望。
七夏的思維開始混亂,夢境占據了腦海。夢裏的自己又回到了七歲的光景,而七夏仿佛隻是個旁觀者,在遙遠的地方俯視那個小小的自己。
那天是六一兒童節,學校提前放了學,小小的七夏背著粉紅色的書包,歡快的一蹦一跳走出校門。迎麵開過來一輛黑色轎車,從周圍學生家長的驚詫中,七夏想到這應該是輛價格不菲的車。便也上前湊熱鬧的看著,隻見車門在七夏麵前打開,有聲音從裏麵傳來喚七夏的名字。七夏看到小小的自己莫名興奮的雙眼,看著那個男人帶著威嚴卻不失溫柔的氣息叫她“七夏”。一時間的喜悅衝擊了小小的七夏的腦海,他告訴七夏他是來接她的,而七夏不知怎的就認定這是爸爸無疑,而後歡歡喜喜的上了車。望著漸行漸遠的車,七夏想要攔住或是告誡那個小小的自己不要上車,那輛車卻在視線裏越來越遠。
迷迷糊糊間,霍地感覺周身發冷,七夏猛的清醒過來,她看到有很多魂魄圍在她身邊,試圖吸取她的陽氣。她抬起手想要推開它們,卻無論如何也觸碰不上那些虛無的靈魂。腕上的手鏈此刻也黯淡的毫無一絲光澤。在英國街頭的恐懼再次襲來,甚至比那一次還讓七夏驚懼。如果她的陽氣被吸走,別說是回到現實中,她會不會魂飛魄散都不確定。
七夏胡亂的揮舞著雙手,手臂打在樹幹上,幹裂的樹幹劃破了七夏的手臂,從手臂上的傷口溢出的白煙飛速流散,她看到鬼魂們更加肆無忌憚的吸取她的陽氣,忽然就失了力氣。
幹脆就這樣吧。就算她此刻死了,也不會有人記掛她,她就像從未出現過。七夏忽然慶幸自己所在的是二十年前,她不會再出現在母親的生命中,更加不會給她帶去痛苦,也許母親會有另一番更精彩的生命也說不定。想到這裏,七夏釋然了很多,可淚水卻無可抑製的落下。
七夏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輕鬆了許多,混亂的思維察覺出周圍出現的輕響聲音,她抬起眼,模糊的視線中,有什麼擊潰了那些圍在她周身的魂魄,那些靈魂扭曲了身體,最後漸漸消散。
七夏在看清來人之後驚異的發現,又是這個男人救了他。不同於在英國街頭的初見,此刻他更像是個青澀少年,宛如剛剛進行完成人禮,馬上要邁入成年行列的少年。簡單的白襯衣和黑褲,更顯純淨。眼神有著潔淨藍天的透明,比初見時的更加明亮。
“又是你?”說完這話,七夏明白此刻她關心的問題不應該是套近乎,而是如何解決眼前他是個吸血鬼的問題。那個自稱是卓斯的吸血鬼此刻正目不轉睛的盯著她受傷的手臂,眼神毫不掩飾對獻血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