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一聲,一家院子的鐵門被打開,一個老婦人從裏頭跨出了腳,對著不遠處的人們說道,“棺材,我出。”
眾人聽到這聲音,紛紛扭過頭,看向說話之人。
夏小白也認了出來,正是之前一直針對和驅趕夏小白的老婦人,不對,並非真的厭惡夏小白,而是為了保護夏小白,勸夏小白逃離土崖村,並用自己的方式提醒了夏小白被不幹淨地東西糾纏了。
當很多人都圍在老餘家的時候,老婦人卻一直在自己家裏,老婦人當然聽見了土崖村裏的吵鬧聲,即便不出門,也能聽到全部的消息,因為村民們管不住嘴巴,一點小事情就會囔得很大聲,甚至會添油加醋、繪聲繪色地講。
“咳咳咳!”村長幹咳了幾聲,對著不遠處的老婦人說道,“你哪來的錢?你兒子媳婦搬走了以後,你自己過過還行,哪有多餘的錢,別瞎摻和了。”
“棺材我有,我兒子給我備著的,有!”老婦人麵無表情,語氣卻很強硬,進門前又說了一句,“不肯出棺材錢的,就出點力!總不至於讓我一個老婆子搬一口棺材吧?”
眾人聽了老婦人的話,麵麵相覷,一時間都沒有說什麼話,也不好意思再多嘴,讓一個老婦人讓出了自己百年以後的棺材,說出來還真是有點丟臉!
然而,依舊沒有人開口說,這事就這麼算了,也不需要老婦人讓出棺材,大夥兒湊錢買就好了,一個人都沒有!哪怕有這樣的心,也不敢開這樣的口,生怕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賣了麒猿神獸的石像,得來的錢可以分得清清楚楚,但是花錢的時候,尤其是跟自己家沒什麼關係的事,就沒人願意吃虧。
“去吧。”村長開口,打破了詭異的安靜,對著幾個身強體壯的村民點了點頭,示意他們去老婦人的家裏搬棺材。
“哎!”那幾個村民應了一聲,往老婦人家的方向走去。
夏小白心裏很不是滋味,兩隻手一直緊緊地握著,或許怨不得村長,也怨不得這些村民,人會因為環境而改變心智,人生活在這個大千世界裏,看似不起眼的環境,每個因子都可能影響一整個人。
住在這裏的人,或許多年前不是這樣的,人們團結,相互友愛。貧窮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人知道了脫離貧窮以後可以得到更好的享受,一個個渴望享受的人離開了這個淳樸的村子,剩下的人也因為那些離開的人而影響了。
離開的人並非不好,每個人的追求不同,但是留下的人卻可能會把離開的人想象成另一種模樣,並且將自己的意象強加了進去,那麼觀點也會日積月累地發生變化。
又或許,這件事情落得這樣一個結果,也和老餘自己有關。老餘若不是如此固執,人們一提到麒猿神獸石像,老餘就跟人著急,會動口怒罵那些人不尊重麒猿神獸,罵他們沒良心,見錢眼開,更有甚者還會動手。
這樣一個性格強硬的老人,或許的確不討喜,加上利益衝突,所以人們不願意出手相助。
夏小白是失去了記憶,但是眼前這一幕,她相信自己是第一次見到的,心裏五味成雜,很不是滋味。
眼睛看到的,往往並不是全部。
本以為這個山清水秀的村子,遠離都市的喧嘩,在這裏養老一定會延年益壽,然而所有的美好都需要一個牢靠的基點去支撐。
善惡也不能一概而論,老婦人看似凶惡,麵相冷漠,卻是整個土崖村最熱心的人。村長能說會道,一分沒貪過,那是因為這個土崖村根本沒有任何油水可以讓他撈,口口聲聲為了整個土崖村,為了所有的村民,但他依然是一個普通人,希望給自己的家帶來寬裕的生活。
村長離開了,消失在蜿蜒曲折的小路上,已回了自己的家。村長翻出了通訊錄,平攤在桌子上,情緒激動得難以平複,他坐在椅子上,候著電話機,琢磨著該如何開口說話。
村長有些坐立難安,最終還是起身,給自己換了一杯新茶,捧著茶杯在客廳裏來回踱步、思量。
村長的妻子坐在裏屋,用手機打著電話,托了關係聯係到了一名道士,卻一直說著自己家的遭遇,說是一具女屍在她家裏過了夜,說孩子無緣無故生了病,發了高燒,是不是撞鬼了,和女屍是否有關係,請教道士該怎麼辦,要作什麼法,希望道士盡快來作法,價錢不是問題。
那幾名身強體壯的村民從老婦人家的閣樓裏搬了一口棺材,一直送到老餘家的院子裏。棺材是很普通的材質,看著也很素,甚至沒來得及上油漆,因為那是備用的,什麼都沒有做過。
老婦人也沒有離開自己家的院子,看著那些人把棺材抬了出去,也不說話,更別說進老餘家的門,就是等那些人出去了便關上了門。
出現在老餘家院子裏的最後幾個村民,就是抬棺材的幾個人,和老餘說了幾句寒暄的話也都紛紛回去了,沒有人把女屍放進棺材裏,或許沒有人願意觸碰那樣一具高度腐爛的屍體。
當然這也和風俗有關,一般要道士作法,算好時辰,再把屍體放進棺材,這樣才合理,不會衝撞。
老餘一直是那個狀態,想說話又說不出,但是老餘看到棺材以後,兩隻蒼老的眼睛充滿了淚水,他似乎知道那是自己的孫女,那悲傷的模樣,看得夏小白心裏一陣陣揪心疼。
土崖村並沒有徹底安靜下來,各家各戶,總有人私底下說著話,估計接下去幾天都沒法安靜,內容卻都是買賣麒猿神獸石像的事。奇怪的事,沒有人再提老餘家孫女的事,像是什麼禁忌,不約而同地閉口不提。
土崖村裏的小路上,已沒有簇擁的人們,時不時有人拿著鋤頭和鐮刀經過,不管這個村子死了誰,村民們的生活都一樣要繼續。
夏小白站在原地,雙眼通紅,沉默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