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鬼魂在陽間遊蕩了一年,期間從未傷害過人。也許夏小白說的沒錯,鬼魂性本善,若不是有原因,它們或許不會主動傷害人。
那天夜裏,夏小白和值班護士坐在護士台,她們說著男孩和女孩之間的事,殊不知女孩的鬼魂就在某個角落裏。
對旁人來說,很多話就是無足輕重的談資,即便說話間流露出一絲同情和感慨,但往往隻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某種虛榮感,為了表達出自己的善心或者憐憫之心,重點早已偏移,側重了說話人自己。
但對當事人來說,這無疑是一種傷害,甚至有火上澆油的嫌疑。
女孩的鬼魂就一直聽著值班護士說的話,那些關於女孩的話,就是傷口上撒下的鹽巴,那慘白的臉上,止不住的淚水淌過。在醫院這麼久,它聽慣了這樣的議論,它一直在適應,當作沒有聽見。
值班護士口口聲聲說男孩和女孩都不錯,說他們可憐,仿佛真的很關心他們,然而作為醫護人員,值班的時候隻顧著自己睡覺,規定時間卻不去查房,連病人離開房間都不知道,她分明知道男孩有自殺傾向,她也隨他去,若不是夏小白扶男孩到護士台,或許男孩已經死了。
虛偽,都是虛偽的話,卻喜歡談論別人不幸的人生,以此說明自己有多心善,所以那一夜,它忍無可忍,它經曆的所有不幸,卻隻是為了滿足說話人打發時間的需求。
沒有人理解,它孤獨守護和如同空氣般的陪伴,既然沒有盡頭,看不見希望,那麼就結束吧!
它選擇結束這一切。
女孩調虎離山之計弄走了多事的夏小白,動手殺了值班護士,顯然是不準備給自己留退路,它已清除自己接下去要走什麼樣的路。
事實上,女孩的確聽到了勾魂使者的銀鏈之聲,近在咫尺,卻依然選擇動手,將剪刀刺進男孩的胸口,毫無疑問,這樣的舉止直接導致奕宸對女孩宣判死刑的後果。
為什麼要自尋死路?
女孩或許是因為累了,男孩始終慢了女孩一步,一直不理解她,即便男孩緊緊追隨,走著女孩走過的路,卻一直達不到一樣的高度,女孩是被迫走上這樣的路,男孩的主動卻顯得如此無知,讓女孩痛心疾首,所以女孩選擇結束。
女孩魂飛魄散以後,周遭安靜下來,奕宸才注意到女孩對那活人動手的痕跡,沒有刺進他的心髒,所以說,並非誠心要男孩性命,可那鬼魂為何無緣無故要激怒勾魂使者,討得這樣一個下場?
奕宸不傻,通過女孩飛蛾撲火的行跡可以判斷出,女孩和那男孩之間一定發生過非比尋常的故事,他隻是不願意多想,也不願意去參與。對於奕宸來說,他不需要去在意這些事,因為從他的角度出發,他並沒有做錯事,這樣的結果也完全符合地府的規章製度,同時也算是對陽間有一個交代。
夏小白偏激的指責,惹怒了奕宸還是中傷了他?他唯一的破綻,不就是那鬼城裏的女子嗎?
就在女孩魂飛魄散的第二天,男孩拖著那具病態的身體,再一次來到頂樓,思念沒有盡頭,愛情不曾開口,卻一直在男孩和女孩的心裏發芽長大。
頂樓的邊角,坐著一個少年,他半傾著身體,仰後微微仰著,手臂撐在身後,一隻腳曲腿,腳掌貼著筆直的牆麵,另一隻腳愜意地垂著。
因為少年忽然出現,引起了男孩的注意。
“想跳就跳吧,現在沒人再阻止你了,不過你就算死了,你也見不到她了,”奕宸平靜地說道,沒有任何情感,“等你死了,本大爺領你去地府報道。”
“你,在開玩笑,對嗎?”男孩半信半疑,他最無法接受的就是那句“再也見不到她”。
少年手心朝上,燃起一股藍色的鬼火,他看向男孩,平淡道,“因為你的幼稚,她選擇被我的鬼火燒死。”
男孩眉宇緊蹙,正要問些什麼,少年便從他視線裏瞬間消失。
“因為我的幼稚,她選擇被他的鬼火燒死……”男孩喃喃地重複道,雖然不明白整件事的過程,但他卻莫名覺得心痛,一陣陣劇烈地絞痛。
自尋死路,是絕望到了無路可走才選擇解脫,還是心碎到無可奈何卻依然固執地守護另一個人?
飛蛾撲火不是愚蠢,而是有比常人更加可怕的信念,也是因為愛的太過深沉了。
奕宸最後才知道,自己竟然被一個區區鬼魂給玩弄了,以愛的名義,以自亡的方式,不留任何退路的決絕,連責備它的機會都不給留。
是的,女孩殺了值班護士,驅使了屍體,調走了夏小白,弄傷了男孩,甚至最後還利用了勾魂使者,它做了一係列的事,最終目的隻有一個:讓男孩活下去。
那是一個聰明的女孩,心思細膩,勇敢堅強。
女孩選擇在男孩的麵前徹底消亡,灰飛煙滅,是為了斷了他的執念,讓他停止這極端的追隨,或許也為多看男孩一眼,消亡前的最後一眼。
市一醫院裏再也沒有萱萱的鬼魂,那女孩或許隻停留在男孩的記憶了。自那以後,男孩不再偷偷吃那種藥,甚至在一個月以後,他選擇出院,當然,他也不會再來醫院做誌願者。
夏小白因為不放心,而要了男孩的聯係方式,她有空就會去找他,她經常向男孩問起女孩的事,不是因為好奇他們之前的故事,而是希望找一個契機,告訴男孩,女孩其實有多愛他,夏小白認為,這樣的轉達,也算是完成女孩一點心願。
可是,男孩對女孩的事,隻字未提,他總是沉默,臉上露出溫暖的笑容,久而久之,夏小白也不再過問關於女孩的事。
“過去的人,就讓她過去吧,是啊,活著的人,才應該勇敢直前,繼續努力活下去。”夏小白在男孩的笑容裏,似乎讀懂了這句話。
夏小白最後見男孩,是在該市的城市廣場,白鴿啄食,男孩執筆畫畫,他跟前擺著一張小凳子,他畫的很好,時不時有人駐足停留,看他筆尖劃過白紙,勾勒出一個可愛的女孩,然而他仔細看著的凳子上,空無一人。
人們以為男孩自己在想象,想象他對麵坐著一個可愛的女孩,然後一邊作畫,然而男孩臉上溫暖的笑容讓人懷疑,仿佛他跟前真的坐著一個可愛的女孩,並且也一直對他微笑,從畫紙上看,女孩笑容很美,很甜,她很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