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春和景明

第一百六十三章 春和景明

“不,不作何。”李溪莛的聲音輕飄飄地傳來,好似怕驚醒了左右房間入睡的同事,但卻仍帶著幾分堅決道:“你得起床把門反鎖啊。”

趙清懿怔了一下,“哦。”

起身,穿上拖鞋,趿拉著走向門口。

李溪莛果然還沒走。

他就在站房門外,肩披著走廊裏的暖黃色燈光,麵容四周鍍上了一層金邊,五官晦暗不清,但那雙眼睛卻含情脈脈,灼熱似火,仿佛能把一團冰給融化了。

“你走吧。”趙清懿不想再看他,低著頭道。

李溪莛把手從門縫處伸進來,還要再拉她一下,結果她猛地一推門,把他的手給夾住了……

“誒誒,清懿。”李溪莛小聲討饒。

趙清懿卻咬牙切齒地盯著那隻手,“剛才就是它嗎?”

李溪莛猛然明白了什麼,也不顧是否會驚擾到了旁人,慘聲道:“別啊,我下次……”

話未說完,門已打開,趙清懿仍未抬頭,卻輕飄飄地丟下一句話來,“指甲有點長,劃痛我了。”

李溪莛正揉著手腕,聞言驚喜交加,還待溫情告白,房門噠的一聲閉緊,將他拒之門外。

他輕輕吐出一口氣,在房門外漠然許久,才一步步踱回房間。

趙清懿卻背靠著門,聽著踩在地毯上那幾乎不可捕捉的腳步聲,仿佛再努力契合著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隻有這樣,才能讓那顆躁動不休的心髒,慢慢地平靜下來。

腳步聲漸漸遠去。

聽不見房門閉合的聲音,但她知道,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因為她能感受到,牽扯著兩個人的那些無形絲線,正在兩扇門兩堵牆之間發出堅強的音調。

像是被撥動的琴弦。

他還是走進了她的心裏。

哪怕相隔再遠,也有著難以割斷的牽連。

可是他呢?

他會把她裝進心裏嗎?

趙清懿不知道,也不願多猜。

世間男兒多薄情,結局是美是悲,都已經不重要了。過程,才最重要。

回到窗前,夜深月央。

一大片銀白的光灑在床鋪上,在被單上“心靈手巧”地勾勒出曾經相擁溫存過的痕跡。

又淺又淡,可撞進眼眸的那一刻,便長久地住進心裏。

趙清懿迅速移開視線,繞到床的另一側,把枕頭拿到床尾,麵窗背門而眠。

這一夜,意料中的輾轉反側沒有出現,相反卻睡得格外香甜。

次日清晨,驕陽明媚,晨風回蕩林間,光線透過窗扉,在葉子的縫隙間跳躍著,灑下一片細碎的光。

趙清懿微微睜眼,這才恍然夜裏未拉窗簾,居室隱私,盡數暴露在湛藍天空之下。白雲悠悠,如碧海孤帆。

若人生也同窗外那般,春和景明,波瀾不驚,該有多好。

經過了簡單的洗簌之後,趙清懿換了套春裝,灰藍色修身A字連衣裙,長袖圓領,腰係黑絲薄帶,金色紐扣從左肩落至曼妙腰身處,整體形象利落幹練,亦優雅時尚。

她將有兩天很難得的休息時光。

其他人照常拍攝。

這是劇組給她的補償,也是她應得的福利。哪怕她昨夜落水,雖衣衫濕透,卻未染風寒,蘇白也不可能或者不敢再讓她繼續參與拍攝。

趙清懿重新換了發型,又戴著墨鏡口罩,漫步於岱宗影視基地中,那些行色匆匆的劇組工作人員,竟沒幾個人能認出她來,也省得她費心寒暄。

注意力全都放在周遭景色上,她才恍然發覺,原來影視基地,也可以這麼美。

這裏古風濃鬱,春色幽深。

紅牆赤柱琉璃瓦,嫩葉撒遍鴛鴦湖。

恢宏大氣處有四方樓殿莊嚴肅穆,尊居通天石階上,玉橋斬碧水,柳絮繞重簷。

鬱鬱蔥蔥處有石峰玲瓏重巒疊嶂,橫渡綠波花濃旁,落英掩翠竹,荷紅碧連天。

埋頭走進一條蜿蜒曲折的長廊,左手邊富麗堂皇,右手邊如詩如畫,行走處古色古香。

趙清懿心情大暢,找了塊石椅坐下,看鴛鴦湖上鶴影翩躚。

看著看著,漸漸出神兒。

深夜情濃,潭中嗬護,一幕幕劃過腦海。

直到她略感嬌羞,才輕啐一口不再去想,耳邊又忽然響起充滿磁性的嘶沉嗓音,“清懿。”

她心頭一震,陡然回眸,但見風回葉動處,似火紅花旁,那男子挺拔如鬆,英俊神武,臉上卻銜著溫和恬淡的笑。

她輕輕哼了一聲,卻掩不住內心嬌羞。

“你在這裏啊,我找你好半天了。”李溪莛走過去,大馬金刀地坐在她旁邊,“打你電話還打不通。”

趙清懿眉頭微皺,昨夜裏拍戲之前,她把手機交給了場外助理,豈料在落水之後,那助理救她心切,忘了把手機交到另一人手中,便乘著橡皮筏降至水潭,結果就是皮筏側翻,手機浸水,壞掉了。

“我媽打電話了?”她看向李溪莛鼓鼓囊囊的褲兜,腦中幻想著那隻溫厚的手掌將手機掏出來時,裏麵傳來陳雅反悔出國的聲音。

結果李溪莛隻是木呆呆地看著她,忽然尷尬地撓了撓頭,“不是啦,阿姨沒有打來電話,喏,給你新買了一部手機。”

趙清懿:“……”

那是一部當下最流行品牌的新款手機,正反麵都是增強性玻璃麵,金屬邊框,超大屏幕,比之她先前使用的國產手機要更高效,更清晰,更貴重。

她心裏強忍著沒把“粗俗”二字說出口,卻也知道她隻能收下。

李溪莛察言觀色,知道她向來缺少這類物質需求,便訕笑道:“怕你聯係不上陳阿姨,早晨出去買了個,可惜附近沒有琴行之類的店鋪,否則就給你帶幾樣樂器回來了。”

送人禮物還要把自己說得這麼委屈的,還真搭不上他那金牌製片人的頭銜。

趙清懿這才開始端詳著他。

鬢發微亂,眼布血絲,原本紅潤的嘴唇多處幹白,雖然整體看起來仍舊精神奕奕,但二人於昨夜分別時,已近淩晨,此地又距最近的商業區足有上百公裏,來回一趟要花去兩個多小時,還哪有時間休息?

“謝謝。”她鄭重道。

“誒,小意思啊,謝什麼。”李溪莛反倒不好意思起來,“你的電話卡呢,我來幫你裝上。”

趙清懿把卡給他,他手指利索地安裝完畢,按下開機。

“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趙清懿知道他在問昨天落水的事,但還是停滯了片刻,淡淡道:“承蒙相救,並無大礙。”

“那昨天睡得好嗎?”

本是一句簡單的問候,卻讓趙清懿從停滯到錯愕,旋即臉色羞紅,咬牙道:“要你管!”

李溪莛呆若木雞,又轉瞬醒悟,抬起屁股朝著她身邊挪了挪,“我根本睡不著。”

趙清懿看見他的動作,卻並沒有躲避,冷笑道:“心有不甘?”

“不,是甜如浸蜜。”李溪莛鏗鏘有力道。

趙清懿臉色更紅,厲聲薄怒道:“別亂用詞。”

李溪莛不敢回嘴,卻咕噥了一句,“沒亂用啊,很貼切呢。”

風靜樹止花香濃。

蜻蜓浮水而過,湖上絮動,漣漪陣陣。

二人在靜寂的長廊下默默想著心事,片刻之後,突然響起趙清懿的嗓音,淡漠,卻難掩怒火:“你現在,膽子越來越大!”

李溪莛輕聲頂嘴:“你之前還嫌棄我太慫呢。”

“娛樂圈的女人,你敢要嗎?”

趙清懿剛一出口,便知惹了禍,暗罵自己羞怒之下,竟口不擇言。

想象中的尷尬卻並沒有出現,相反,還有那麼點熱血沸騰。

此時風息水靜,天藍雲白。

李溪莛陡然站起,走到趙清懿正前方,神情肅然,滿眼激動,握拳抬手用力砸中胸膛,大聲道:“從今往後,誰擋我路,我就與誰為敵!”

趙清懿傻了。

這是幹什麼呢?向誰宣誓呢啊?

李家根基雄厚,乃名門望族。白家富甲天下,產業遍布全國。

他們沒有投資影視業,是因為看不起這個行業,認為單憑票房能帶來的效益微乎其微,遠不如房地產和餐飲業,甚至是小眾類的收藏業。可現在文娛業迎來春天,隻要不是太爛的劇本,稍微專業點的陣容,都能讓票房在短時間突破一億,最終則可能達到十億以上。

這是一個穩賺不賠的行業。

影視行業的蓬勃發展,同時也凸顯了IP的重要性,使文學作品的改編費用水漲船高。

究其原因,不過是“經濟強文娛弱,經濟弱文娛強”的杠杆原理。

是以,李、白兩家,早晚會同其他家族集團那樣,以龐大勢力攜巨額鈔票進軍影視業。那時候,將會對小規模的影視公司,甚或官方旗下的影視單位,造成十分嚴重的衝擊。

李溪莛如此以事業為重的男人,無視長輩的希望與要求,真的合適嗎?而且,先母遺言,他不是一直放在心上嗎?

趙清懿不知道他是在哄她開心,還是真的什麼都不在乎了。

李溪莛“宣誓”結束後,滿懷期待地等著她回應。

風乍起,樹葉婆娑作響,漣漪回蕩處柳絮浮萍,鴨聲陣陣,翠荷搖紅。

李溪莛等得久了,心中騰起的興奮感,卻沒有半點枯竭。

他覺得無所謂。

不管她作何回答,他都鐵了心,這輩子要定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