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鈺聽到歐陽敬懷不僅將自家主子的許多秘密和盤托出,現在更是將自己主人的身家性命也給賣了。
隻是,他對於鄭善克和李鈺之間的關係是真的不知還是假的不知,那鄭善克落魄到如今這男不男女不女的境地,屢次在奸計即將得逞的時候遭受重大打擊,哪一件不是李鈺的功勞,如此深仇大恨,即便鄭善克聽到李鈺二字,估計都得發瘋,更何況讓他跟隨李鈺前往蜀中拜謁太上皇了。
李鈺想笑,但還是強自忍住,淡淡道:“歐陽掌櫃,你莫不是得了失心瘋了麼?且不說他鄭善克與當今皇上乃是結義兄弟的關係,就憑我和他之間化解不開的恩怨,你認為他會隨我一起入蜀麵見太上皇麼?”
歐陽敬懷既然身為鄭善克的心腹之一,自然清楚鄭善克與李鈺之間的仇怨已濃得無法化解。
不過,他既然那般說,心裏自然有著一番計較,見李鈺一時間並未有想要取他性命的意思,原本慌亂無措的心,也漸漸安穩了下來,這時他那商人的應變能力終於開始為拯救他的小命而充分展現出來了。
“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隻有永遠的利益。這是歐陽敬懷經商大半生才悟出來的,不知道元帥是否聽聞過?小老兒經商如此,其實我家主人與當今聖上何嚐不是如此?你道我家主人為何要處心積慮地謀求一番勢力,占據一方土地?不過因為時移世易,想要保全自己罷了。”
李鈺看歐陽敬懷終於展現出他巧舌如簧的本領,也來了絲興趣,好奇道:“怎麼?按你那般說法,鄭善克對於李亨,當有從龍之功,難道不應該得到李亨的無限榮寵麼?”
歐陽敬懷等的也是李鈺這般問話,聞言自嘲一笑,回道:“若是正常的爭奪帝位也還罷了,可元帥也不想想,太子為了登上帝位,使出這般裏通外敵、禍國殃民的手段,那豈能見光?所以,他登上帝位,怎會讓那些曾經為他牽線搭橋的功臣抓住了他的把柄?留給別人以口實?現在他還沒騰出手來對付我家主人,可將來呢?等他先將安祿山這個他曾經的最大外援、如今的最大威脅剪除,下一個,說不準便是我們河陰鄭家哩。我家主人也非蠢笨之人,知道這從龍之功就是在玩火,所以早有了一番打算。可惜,憑我家主人的天縱英才,卻還是鬥不過元帥您。時至今日,雖然你和我家主公的仇恨無法化解,可是你們現在都有了共同的對手,我家主人一向識得大體,知道趨利避害,為了保全我河陰鄭家的一番基業,相信他一定會拋卻曾經的恩怨,入蜀拜謁太上皇的。”
這一番滔滔不絕的話說完,歐陽敬懷都不得不佩服起自己的口才來。這簡直是,可以將黑的說成白的,死的說成了活的。
李鈺聽了歐陽敬懷這一番長篇大論,也覺有些道理,不住地點頭。
等他說完,李鈺好似才省起一事,問道:“歐陽掌櫃說了這麼多,我也覺得十分有理,既然鄭公子可以拋卻成見,我自然沒什麼意見。隻是此等大事,當需和鄭公子麵談才是。問題是,你剛剛說了這麼多,卻不知道我應該怎樣才能見到鄭公子呢?”
最後一句,才是李鈺想問的關鍵。
任憑你歐陽敬懷說得天花亂墜,我李鈺隻想知道,那鄭跑跑現在躲在何處?此獠不除,他龍影軍永無寧日。
歐陽敬懷也啞了口,原本在他的計劃裏,通過自己的一番滔滔不絕的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循循善誘,李鈺就會恍然大悟,繼而將他引為座上賓好生禮遇,懇求自己前去說服自家主子,與李鈺握手言和,再歡天喜地地共赴蜀中拜謁太上皇。
可惜,李鈺好像並沒有上道兒。
不得不說,歐陽敬懷對鄭善克現在處境的分析也的確像那麼回事兒,古語雲: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
他家主子鄭善克為當今天子幹了那麼些齷齪的勾當,李亨為了自己青史留名,怎會留下這個汙點的存在。
雖說現在飛鳥未盡,狡兔未死,曾經的盟友現在的敵人偽燕叛軍還在繼續囂張,但他鄭善克在李亨稱帝後,卻未有什麼封賞。
哪怕是秘密的,李亨在靈武也沒有絲毫的表示。
此等情形,對於多疑而野心勃勃的鄭善克而言,自然是一個危險的信號。
他本就有極大的野心,也喜歡冒險,所以,在預料到自己可能的結局後,他毅然選擇了另一條行險的道路。
雖然與安祿山的反叛道路不同,但最終的目的,卻並無二致。
唯一讓他沒有想到的是,橫空裏殺出了一個李鈺,破壞了他許多妙計,讓他的種種努力統統付諸東流。
不僅如此,最終還讓自己變成了不男不女的太監,真正斷子絕孫,他河陰鄭家的香火,就此截止了。
如此深仇大恨,李鈺不相信鄭善克能夠淡忘,而鄭善克,也的確一刻沒有忘。
所以歐陽敬懷的那番提議,不過隻是他為了讓自己不遭李鈺的毒手而臆造出來的,雖然有些根據,但卻小瞧了李鈺和鄭善克之間的仇恨。
聽到李鈺隻問鄭善克的下落,歐陽敬懷愣了片刻,但神色馬上恢複正常,笑著道:“元帥若想見我家公子,哪有何難。隻是,隻是——”
李鈺剛剛才見到他說話利索、口若懸河的樣兒,此刻卻又再次吞吞吐吐,麵上浮現不悅之色,道:“隻是什麼?”
歐陽敬懷察言觀色的本領不弱,見到李鈺麵上不悅,哪敢再賣什麼關子,連忙道:“隻是他在那次之後,行蹤便更加隱秘了。每次都是主動聯係的我,我並不能聯係上他。每次間隔的時間嘛,也並無固定。所以,所以——”
李鈺麵上帶笑,聽完後淡淡道:“既然如此,那我歐陽敬懷就在這裏等他來找我吧。”
說著,一拈下顎,原本英俊不凡的麵容突然扭曲,繼而是一副須發長長的中年男子模樣。
歐陽敬懷看著眼前突然出現一個與自己一模一樣的麵孔,驚得一張嘴成一個大大的圓弧,半晌也不能合攏。
等他想要閉嘴的時候,隻覺脖頸一酸,再次暈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