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敬懷一聽,嚇得“啊”了一聲,但馬上反應過來自己發出的聲音太大,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驚恐地向李鈺看看,見他和小七兩人臉上笑意盈盈,好似沒有注意到他的那聲驚叫。
於是,他略微鬆了口氣,雙開手,四肢著地,爬到李鈺的跟前,低聲哀求道:“元帥不可殺我,我還有大用,我還有大用。”
李鈺和小七看到歐陽敬懷為求一線生機而沒臉沒皮沒膽氣到這種地步,心中十分鄙夷,但麵上卻不表現出來。
見他求饒,李鈺淡笑著問道:“哦,你還有大用處?不知還有什麼大用處啊?“
歐陽敬懷一愣,他隻是為了求生而激動之語,能夠拿來換取自己性命的重要消息早就零零碎碎地對李鈺如實講了,現在哪裏還能有什麼重磅消息呢?
情急之下,歐陽敬懷到底是個精明的商人,眼珠一轉,便想到了什麼,慌忙開口道:“我當然還有大用處了,你們應該不知道吧,我家公子,對,鄭善克,他和當今聖上,乃是結義的兄弟呢。”
李鈺眉頭一皺,不悅道:“這算哪門子的大用處,鄭善克和那皇帝是結義兄弟,早在大唐十公子排名的時候便天下皆知。”
“這消息,元帥當然知道,您當年可也在宮裏當差哩,嘿嘿——”
歐陽敬懷看到李鈺麵上不悅,這次卻不那麼慌張,伸出舌頭舔舔幹裂的嘴唇,嘿嘿笑著繼續道:“可是,元帥當年雖然貴為千牛備身,但一定不知道,曾經還是太子的李亨為何要與鄭善克結拜吧?”
李鈺這下是來了興趣,疑惑地問道:“難道不是因為李亨在爭儲奪帝活動中需要大量的經費,隻能以此賣鄭善克一個人情麼?”
歐陽敬懷聞言,麵上表情變得有些神秘兮兮的,一時間卻不答話,他那長期養成的賣關子的架勢不經意間就擺了出來。
李鈺沒說什麼,但身邊的小七哪裏能夠容得這已是掌中玩物的歐陽敬懷在自己麵前賣弄關子,自李鈺哪裏接過來的長刀一抖,厲聲道:“說,再賣弄關子便讓你作了太監。”
歐陽敬懷被李鈺刀尖劃開一條口子的鼻端才止血沒有多久,這時又見那把明晃晃的寶刀點著自己的鼻端,頓時嚇了一跳,哪裏還敢再賣弄關子,連告饒道:“小的該死,小的該死,小的該死——”
李鈺隻想將歐陽敬懷肚子裏裝著的秘密全部掏出來,這時阻止了他毫無意義的告饒,冷聲道:“說說看,堂堂的一國儲君與富賈子弟結為異性兄弟,到底還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底細。”
歐陽敬懷得了李鈺的吩咐,才裝起膽子,顫巍巍地將小七手執的刀尖用手指捏著拿開,對李鈺誠懇道:“不瞞元帥,據小的所知,當日太子與我家主人另有密謀,實則是,要借助番外之力,逼迫皇帝退位。”
李鈺原本對此早有猜測,此刻聽到真有人這麼親口說出來,依舊驚得有些難以承受。
在他心裏,任憑皇儲之爭如何慘烈,那都是自己家裏的事,雖然皇族的家事也是國事,但卻不應該波及到天下黎民百姓,更不應該威脅到整個民族和國家的利益。
他無法想象,現在正在不遺餘力地領軍清掃偽燕叛軍的新皇李亨, 到底是為了哪般,竟然要裏通外賊?難道僅僅是為了早日登上大寶麼?
現在他終於如願以償地將李隆基逼退,登上了皇帝寶座,可是卻隻能東奔西走,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了。
即便他現在全身心地領兵反擊叛軍,這山河破碎,烽煙四起,哪裏還有靜下心來享受權力的日子呢?
李鈺心中憤慨,對於李亨上位所用的手段,更是滿腔憤懣。
或許稀裏糊塗丟了皇位的李隆基現在在蜀中,應該也慢慢想通了許多關節,因而才有以太上皇的身份,連連向天下各處發了不少敕書。
在一段時間,二皇並立帶來的後果,使已經亂作一團的天下更加混亂,特別是被叛軍攻打的重鎮,許多都保持著觀望狀態,並不敢率先表明立場。
這樣,最好收複失地、殺個回馬槍的唐軍在這時得不到準確的命令,將無出路、兵無雄心,貽誤了不知多少戰機。
歐陽敬懷見李鈺久久不語,摸不準他心中在想些什麼,繼續道:“我家少主有太子的鼎力支持,自然東奔西走,為他牽線搭橋,來自西域合歡宗的無心法師,就是我家主公親自搬來的。另外,你也許不知道,賊首安祿山,實則也是我家少主從中斡旋,本來是要讓他和太子裏應外合,將奸相楊國忠趕下台的。隻是,隻是後來——”
後來的事情,李鈺並不十分清楚,甚至歐陽敬懷現在所說的諸多秘聞,他都隻是略有猜測。
對於當時李亨的處境,李鈺倒是知道一些。那時,前太子李瑛與鄂王李瑤、光王李琚在政治鬥爭中敗下陣來,一起廢為庶人,不久賜死。
李鈺一直很奇怪,所謂虎毒不食子,可李隆基卻那般心狠,竟然將自己的三個兒子全部給賜死了。這樣的行徑,在曆史上並不多見。
追溯到李瑛三兄弟之所以獲罪,明麵上的說法是,在開元二十五年,正受李隆基寵幸的武惠妃召喚太子李瑛、鄂王李瑤、光王李琚三兄弟與薛鏽入宮,說是宮禁有盜賊。
三兄弟與薛鏽披甲入宮時,武惠妃卻對玄宗說三兄弟兵變,已經殺入宮內,玄宗大怒,立刻將三兄弟逮捕,薛鏽被處死。
在武惠妃和駙馬楊洄的構陷下,李瑛與鄂王李瑤、光王李琚一起被廢為庶人並被賜死;民間因為其三人之冤,稱之為“三庶人”。
這樣的說法,且不論當時有多少人相信,至少在李鈺看來,卻是破洞百出的。當時的李瑛,因為母親趙麗妃的過世,而武惠妃得寵,他在李隆基麵前漸漸失寵,與武惠妃之間更是有諸多矛盾因為武惠妃已為李隆基誕下多名子女。
作為母親,身處後宮,深得寵幸,哪裏不想著為自己的子女打算?
武惠妃那時仗著李隆基的寵幸,已然動了為自己幾個兒子爭奪儲位的心思,她和李瑛之間的矛盾,也是半公開性質的。
在這樣緊張的關係下,武惠妃怎麼可能征招李瑛三兄弟入宮為他捉拿盜賊?
即便是紀律森嚴、城防重重的皇宮裏真的出現了盜賊,自由負責宮廷安全的千牛衛等禁衛軍捉拿,哪裏會讓宮外的李瑛三兄弟身著衣甲入宮捉賊?
再退一萬步來講,即便武惠妃那般天真地以為自己能夠征召太子入宮,身為太子的李瑛以及鄂王李瑤、光王李琚,甚或是駙馬薛鏽等人也那般無邪,竟然毫無戒心地帶甲入宮,犯了宮闈的忌諱,但宮中隻是出了盜賊,而非發生了叛變,他們會帶多少人馬入宮呢?
恐怕最多也不會超過二十餘人。
帶著二十幾人就進入皇宮意圖謀反,這樣牽強的理由,別說難以讓天下人相信,就是武惠妃自己都不會相信,更如何讓英明神武的李隆基相信呢?
難道,李隆基要處死自己三個兒子,其中還有一個是當朝的太子,竟然連一個開口的機會也不給他們麼?
顯然,這樣的說辭,真的是漏洞百出。可就是這樣看似漏洞百出的說辭,卻是現在流行於世的說法。
李鈺打心底裏是不相信的,後來遇到了棣王李琰,才清楚了其中的許多原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