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明月撥開封在信筒上的火漆,抽出那短短一張信紙,展開那張信紙,看到上麵密密麻麻寫了幾排小楷。
看清紙上內容,水明月麵色並無絲毫變化,隻有嘴角微彎,讓她俏麗的麵容增添了幾分罕有的睿智。
她並不離席,也不飲酒吃菜,隻用那一雙靈動的大眼,一瞬不瞬地盯著李鈺那挺拔的背影。
燭火明亮,呼喝連天,眾人都在暢飲中宣泄著憋屈已久的憤懣。
李鈺提著酒壇又和眾兄弟喝完了一壇美酒,轉身,水明月那張俏麗出塵的一張臉便映入自己的眼瞼。
他丟下酒壇,大步來到水明月身邊盤膝坐下,笑著問道:“明月,怎麼了?”
水明月看到李鈺雙目之中的關切,麵上終於露出一絲淺淺的笑:“永王李璘,真的反了!”
李鈺聞言,神情微動,他知道按照曆史的軌跡來看,永王李璘謀反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但李鈺沒想到的是,永王李璘會反的這麼快速。
一個疑問浮上李鈺心頭:到底,永王的謀反與無心法師等一幹人等是否也有關聯呢?
近一個月的時間,李鈺沒有聽到無心法師和鄭善克到哪裏去攪風攪雨了,仿佛就像人間蒸發了一般,就算憑著水明月手下的秘諜追查,也不能將這一群人的蹤跡找到。
李鈺從來不相信這群人會有改邪歸正的一天,所以他要時刻盯著這些人的一舉一動。
畢竟,這些人與他之間,已經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現在這些人沉寂了一個月,永王李璘便即謀反,說不得李璘便是被無心法師等人唆使 的呢。
想到李璘,李鈺便即想到那個白衣翩翩的詩酒劍仙,可惜這大唐一絕,最終竟然是飲酒醉江溺死的結局。
念及此,李鈺眉頭緊皺,麵上神傷之色浮現。
水明月見李鈺麵上神情,也不確定他為何神傷,沉聲道:“永王反了,江南大地必然動蕩,官軍注意力大半都會聚集於此。恐怕,張巡等人在睢陽更等不到援軍了,河南道,估計早晚會落到賊軍手中啊。”
賀蘭進明拒絕為南霽雲借兵一事,現在明裏暗裏都有傳聞,掌握著一支秘諜隊伍的水明月怎麼可能不清楚。
如果永王李璘不曾謀反,或許賀蘭進明思前想後一番,說不得還會幡然醒悟派兵前去援救。
可現在永王李璘反了,他隻要揮師北上,便會與駐紮臨淮的賀蘭進明發生碰撞。當此情況下,賀蘭進明更有理由按兵不動,置張巡等睢陽將士於不顧了。
李鈺想到南霽雲和雷萬春那副尊容,心中不由一痛。
原本他對南霽雲和雷萬春,還有招攬之心,但看到他們不忘生死與賊軍拚命廝殺,便已知道不可能讓他二人離開張巡手下。
有些人,氣節如此,注定將青史留名,又何必勉為其難去勸誡呢?
想通了這點,李鈺反倒心中一鬆,轉而從水明月的話中品出了其他的意味。
睢陽不保,宋州必然落入敵手,但憑著張巡的堅韌,相信定能將賊軍大部隊牽製於此。
現在濟陰郡既不在官軍控製之下,也不在賊軍的手上,而被一支神秘的拜月神教控製。 若是現在龍影軍出兵將拜月神教擊潰,占領下曹州,估計無論是官軍還是賊軍都無暇顧及。
等到占領了曹州,再等賊軍與官軍打得難解難分之時坐收漁翁之利,搶下宋州地盤,那徐州四塞之地,也必然輕易落入囊中。
在以往水明月等人的建議中,龍影軍要想逐鹿中原爭霸天下,便不能龜縮於鄆州這三尺之地,而應該設法南下,奪取徐州這江淮重地,並以此為根基,四下裏擴張,必能成就一番偉業。
很顯然,水明月如今再將這個話題拋出來,便是在向李鈺進言了。
對於龍影軍現在的處境,李鈺也並非不清楚。龍影軍雖然占領了鄆州之地,但此地三分之一都是大野澤,陸地麵積與周邊相比並不大。
可以說,這樣一處地方,雖然有山有水,人傑地靈,但卻好似一個牢籠,若李鈺是虎,鄆州可供他蹦噠的陸地不過方寸之間,若李鈺是龍,鄆州可供他遨遊的也不過是三尺之潭,要想猛虎下山,蒼龍出水,鄆州這一塊巴掌大的地方,的確太小了。
龍影軍要想在這紛亂的天下有一番大作為,的確需要跳出這三尺之地,進入到更為廣闊的空間。
而與鄆州比鄰之地的徐州,自古便是北國鎖鑰、南國門戶、兵家必爭之地和商賈雲集中心,是淮海地區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是著名的帝王之鄉,有“九朝帝王徐州籍”之說 。
這樣重要的一個地方,才理應是成就大業的理想之地。
更何況,現在的徐州因為偽燕與官軍的對峙,統領河南道兵馬的賀蘭進明根本不曾入住此地,即便少有幾個將領駐紮在那裏,也難有多少兵力多大的威懾。
當此情形,正是取下徐州千載難逢的時機。
徐州的重要,李鈺何嚐不明白,隻是以往,他顧慮到江淮兵馬駐紮在臨淮,一旦他對那裏有所圖謀,想必賀蘭進明再也不可能坐視不理。
可是現在,永王李璘反了,尹子奇率領大軍圍困睢陽,徐州,隻要李鈺願意,已唾手可得。
如此形勢,李鈺如何能不心動?
他想要動手,隻是還有唯一的一絲顧慮,便是睢陽。
現在鎮守睢陽的是張巡,以及他的左膀雷萬春右臂南霽雲。這幾人,是他的舊識,也是他極為佩服的漢子,從道義上說,他並不想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趁火打劫。
他心中知道張巡和雷萬春、南霽雲的結局是什麼,但他卻不願意自己成為造成他們那般結局的凶手之一。
李鈺沒有說話,水明月看著李鈺的眼神閃爍,怎不明白他心中所想,也不多說,便舉著案上酒碗,自斟了一碗水酒,端到李鈺跟前。
李鈺勉強一笑,拿起酒碗,咕咚咕咚地喝下了肚。
等他將酒碗放下,又一名小卒匆匆進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