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鈺也知道自己所言對於眼前這船夫而言不過是對牛彈琴罷了，他現在已經不是剛剛來到這個世間時的心境，也明白人人平等這樣千餘年後才可能會出現的社會，對於當前而言，不過是海市蜃樓罷了。
龍影義軍要想壯大，必然要與世家門閥扯上關係。但如果真的將所有希望寄托於世家門閥，他這樣野路子出生而又名不正言不順的異軍突起，肯定不會得到鼎力支持。
所以，他心中真正的盤算，卻是趁著現在勢力初成，要盡快在民間寒士中挖掘出一批傑出人才來，那才是龍影軍以後打江山搶地盤的中堅力量。
深想了片晌，李鈺自知有些多想了，淡笑一聲，對那船夫另道：“現在距離淮陰估摸還有多少時辰？”
船夫望了一眼泗水兩岸地勢，見山青水綠，天朗氣清，回道：“已經過了下邳，最多個把時辰便能到達宿預，晌午時分應該能夠到達淮陰，太陽落山前當能到達臨淮。”
李鈺和王北川聽到黃昏時分便能到達臨淮，不由放下心來。
這一路晝夜行舟，除了中途陰陽宗的天一老怪陡然出現，救走了趙佳藝和傅天花夫妻二人外，可以說是尚算平坦無事。
但他們心中卻清楚得很，越是南下，江淮便越近，而未經戰事的江淮唐軍必然廣布，這對於已經被李亨下了密令擒殺的李鈺而言，遠比在偽燕與唐軍交鋒爭奪質地帶要凶險很多。
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不知暗處到底有多少雙眼睛在時刻監視自己的動靜。
而臨淮節度賀蘭進明，更極有可能在臨淮設置了個天大的陷進等著自己前去跳。
可惜，李鈺雖然明知是陷阱，卻又不得不去跳。
因為他是重義之人，當日第五琦助他們逃出東都，後來為了掩護楊玉環等人東入東海，更是將自己送到了賀蘭進明的手上。
且不說第五琦才幹非常，但就這份情義，李鈺和龍影軍也不能不救。
賀蘭進明正是因為知道李鈺必然會營救第五琦，所以才會大張旗鼓地要將第五琦斬首示眾。
這其中的關係，可以說互為因果，到底是因為要擒拿李鈺才殺第五琦，還是因為擒拿了第五琦才想著要誘捕李鈺，應該無法分得清楚了。
當然，李鈺冒死前來營救第五琦，除了一個義字外，另外還有隻是少數幾人才知道的緣由，便是第五琦或許會知道楊玉懷等人的最終下落。
自從這群人與李鈺等人分別後，近半載過去了仍舊音訊全無，李鈺等人怎能不著急。
想到楊玉環有孕在身，李鈺自然不能坐得安穩。種種原因之下，他不得不孤身犯險，隻和王北川冒險趕赴臨淮。
當然，袁公壽和水明月兩人已然提前做好了安排。龍影軍成事雖然不到半年，但大多都是經曆生死戰剩下的精英，忠誠悍勇之士不少，這時自然可以暗中部署。
否則，僅憑李鈺一人之力，即便功力再高，想要在李唐勢力深處將第五琦救走，確是難比登天。
當李鈺還在深思的時候，王北川卻向船夫道：“敢問大哥，現在臨淮情勢如何？聽說前不久駐紮彭城的虢王李巨逃到了臨淮，不知現下是否還在臨淮呢？”
王北川這麼問，自然是想要從這船夫口中提前打探一些臨淮的信息，免得到時一無所知毫無防備地鑽進了圈套中。
船夫顯然也知道彭城倉皇南逃的消息，苦笑道：“小的聽說，當日賊軍史思明和尹子奇率上百萬大軍分兩路向彭城撲去，虢王千金之軀，皇家子弟，自然不可能陪我們這些小老百姓一同受死。據說當時他為了怕引起騷亂，在聽到敵軍來襲的消息後，隻率了五十騎悄悄離開彭城，逃到了臨淮。不過，後來據說他到了臨淮，也並不認為臨淮安全，又連夜乘舟，沿淮河而上，好像是連夜奔向靈武去了。”
船夫所言，多是道聽途說之詞，但除了敵我軍隊數量有些誇大其詞外，其餘道也基本屬實。
這些信息李鈺和王北川早就知曉，王北川問話意圖自不在此，隻聽他接著問道：“那現在駐紮臨淮的，應該是賀蘭進明吧？”
船夫點點頭，道：“好像的確是叫這麼個人，聽說是新皇登基後，從北海調度到臨淮的。”
王北川聞言點點頭，又道：“那船家可知道現在臨淮形勢怎麼樣了？賊軍若是真的打敗了張巡將軍，彭城將再無大將鎮守，賊軍長軀南下，會不會打到臨淮來啊？”
那船夫聽王北川所說，臉上也現憂色，沉吟了小會兒才搖頭道：“賊軍勢頭猛得很，張巡將軍孤軍奮戰，恐怕守不了多久了。至於臨淮如何，恕小的愚昧，又不常像這趟長途，因而去的甚少，倒是不知道具體情形如何。隻道聽途說一些往來舟子說道，現在臨淮戒嚴，往來船舶都會嚴加盤查，一個不對，不僅船隻被扣留，船家還有可能被下了大獄，輕易還是不要去的好。”
說到這裏，船夫不由望了一眼幾人，眼中有些憂慮之色。
李鈺當然明白船家並不想進入臨淮，而王北川也看出了船夫的苦衷，安慰道：“船家大哥放心，你隻需將我們送到臨淮左近便可，我們不需要進城。”
船夫聞言，略微放心，臉上稍有歉然之色。
李鈺見他放下心事，不等王北川發問，已道：“他們如此戒嚴，難道是怕賊軍奸細混了進去？”
船夫搖頭道：“這可能是一個方麵吧，不過小的卻聽到一些傳聞，就怕會汙了幾位的耳朵。”
李鈺拍拍他的肩頭，笑道：“大哥又謙虛了，反正閑來無聊，權道聊聊閑話罷了，你但說無妨。”
那船夫聽李鈺這麼說，不自禁地左右看了看。這客船周圍俱是江水，並無陌生人，幾人見此，知道船夫所道聽途說的事情，恐怕會是什麼禁忌之類，不由凝神靜聽。
船夫左右看了下顯然也反應過來自己忘了這是在河上，不怕有其他人偷聽，這才放下心來，沉聲道：“小的見幾位都是豪爽不凡的人物，心生歡喜，也不瞞你們了，據我聽說，賀蘭進明到臨淮，卻是為了擒拿禍國殃民的楊貴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