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簡單就著溪水洗了身上汙穢，押著趙佳藝和傅天花二人向金鄉東側二十裏外的泗水與菏水交彙之處行去。
據傅天花交待，他們正是計劃利用河陰鄭家的商船，分批裝載數千兵馬沿泗水南下，過沛縣，入彭城。
泗水裳裳，雖然比不上長江黃河的寬闊奔湧，但也算一條大河，過了彭城後，還有下邳、宿預縣，一直連通道淮陰。
淮陰是淮河的重要關卡，向東再過楚州、漣水二城，便可入海。向西過白水塘，便是重鎮臨淮。
可以說，泗水雖然比不上大運河的重要，但也算一條連通南北的重要河流。
傅天花和趙佳藝能夠想到通過此河暗運兵馬繞道進入彭城，的確也算深謀遠慮。若是李巨大軍還駐紮在彭城，或許這計劃並不能成行，但現在彭城空虛，張巡又被尹子奇的大軍牽製，正給了他們最好的機會。
驀地，李鈺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心中猜想，若是史思明的鎮北軍沒有因李光弼和郭子儀的大軍影響而順利南下，恐怕現在彭城早已是偽燕的勢力範圍了。
估計郭子儀和李光弼恐怕也知道河南道不容有失，這才在史思明聚集大軍南下之際，分兵向河北道撲去，一路由郭子儀領兵，過太行山搶占井陘關，而另一路由李光弼領兵，自太原東進，不日也將進入河北道。
有這兩員當朝大將聯手領兵攻打河北，史思明哪裏還有餘力南下，隻有匆匆整兵回轉，抵抗郭子儀和李光弼去了。
這樣，河南道的戰局自然重新陷入了焦灼之狀，也給龍影軍提供了難得喘息之機。
李鈺想到這裏，愈發感覺到龍影軍形勢險惡，想要在這群狼環視下謀得出路，的確需要天時地利人和各種條件。
不過好在現在慢慢在鄆州紮下根來，剩下的事情，便是要在各方勢力之中盡力斡旋，同時招納各方賢士良將為己用。
路已選定，容不得再作猶豫了。
一邊想著，一邊與王北川、小七押著趙佳藝、傅天花兩人向西而去。
隻用了小半個時辰的功夫，一行人便來到浩浩湯湯的泗水之濱。
舉目望去，泗水和菏水交彙處，有一座不大不小的城池，正是魚台縣。
魚台縣城外，的確有許多船隻彙聚。
船舶雖然不大，但也並非小船，足有四五十艘，看上麵旗號，俱是河陰鄭家商船的標誌，應該就是傅天花所說。
二人在靠近了些，隔河觀察，才發現船舶彙聚處，還有源源不斷的民夫在搬運著麻袋一類的物什。鄭家雖然主要經營布匹生意，但現在趁兵荒馬亂之際，已經拓展了業務，從江淮一帶低價購糧然後運到河北河南，再高價賣給當地交戰雙方或者士族大閥，從中賺取差價，利潤也甚可觀。
除了明麵上的買賣，鄭善克殺了他老子鄭濟民後，更是經營著許多見不得光的生意，比如販賣人口，還有私運鹽貨。
這些雖然為官方禁止，但值此亂世，哪裏還有人去管。況且鄭家富可敵國，暗中不僅有自己的力量，並且極善用錢財為自己鋪路，所以無論唐軍還是燕軍，甚至是朔方塞外，但凡他們商路普及之處，幾乎都可說暢通無阻，大受歡迎。
正因為此，即便現在河北河南戰事吃緊，河陰鄭家的生意還是做得風生水起，自然也正給了偽燕暗運兵馬的方便。
李鈺憑著極佳的目力，已看到河對岸往來穿梭的碼頭上，隱隱有上百人把守各處，看那些人站姿一動不動，不與那些往來的民夫相同，想必是偽燕軍安在外圍的哨兵。
見此陣仗，李鈺已經信了傅天花所說。
“老三，要不要我渡河過去探探其中的真假？”
王北川顯然也看到對麵的情況，但心頭依舊疑惑，因而對李鈺道。
李鈺猶豫了一下，搖頭道：“我們沒有時間在這裏耽擱了，不管此處是真是假，我們隻需要告知睢陽的張巡將軍，想必他定然有辦法化解。”
現在的河南節度使雖然是賀蘭進明，但他遠在臨淮，而在睢陽抵抗尹子奇的張巡身為河南道節度副使，在河南道也有調度之權。
憑張巡的忠勇和小心，一旦聽說賊軍有從泗水暗地南下的可能，必然會想法破解，倒無需李鈺他們擔心。
王北川聞言，也道：“有張巡將軍在睢陽，想來這些人的陰謀必然難以得逞。既然如此，我們不妨兵分兩路，由我前去睢陽，將此消息告訴張將軍，而你和小七繼續趕往臨淮。如何？”
李鈺知道現在時間緊急，容不得多做耽誤，王北川的建議自然是兩全其美之法，應道：“這樣也好，隻是現在張將軍迫於李唐壓力，對我們龍影軍已經起了戒備，隻怕二哥此去，還是有些凶險啊。”
他們都知道，現在的唐軍因為濟陰郡高承義的事情，已經與龍影軍撕破了臉皮，遠在靈武的李亨更是下了密令，勿要擒殺李鈺。
雖然尚未公開，但李唐各處對龍影軍顯然俱都不懷好意。是以，龍影軍才將那一個“義”取了。
既然李唐不仁，他們又何苦講“義”。
這種情況下，王北川身為龍影軍重要人物，若是張巡真的心狠將他斬了，也不無可能。
張巡忠勇無比，但心腸也格外冷硬，對李唐更是幾乎到了愚忠的地步，憑他的遠見卓識，必然已經覺察到龍影軍的存在是一個威脅。
如此，此時的張巡不僅不是龍影軍的朋友，反而是可怕的敵人了。
李鈺心中其實極不願意將張巡這樣的一代名將設定為自己的敵人，但形勢所迫，已容不得他有兒女私情。
王北川顯然也明白李鈺的擔憂，笑道：“張將軍忠勇，我好生佩服。不過我要傳遞消息，也並非隻有傳遞給他一人。南八和雷萬春與我也有私交，並且這二人不似張將軍那般不近人情，我若將消息遞給他們兩人，想必與遞給張將軍無疑。”
李鈺自然知道張巡的左膀右臂雷萬春和南霽雲兩人，他們深得張巡信任，除了悍勇忠貞與張巡無異，還多了一絲柔情和豪氣。
李鈺和王北川、徐慕白三人與這兩人都有交情，若是與他們接觸，當不會擔心性命之憂。
轉頭看著王北川堅定的表情，李鈺唯有點頭道：“好吧，那就有勞二哥和小七走一趟了。”
說著，李鈺向王北川遞了個眼色，王北川自然知道李鈺是要讓自己帶著小七。
相對南下臨淮營救第五琦而言，西去睢陽倒更安全一些，小七一介弱女子，若是也跟著到臨淮，不僅對李鈺沒有半分幫助，反倒可能成為拖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