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鈺功聚雙耳，妄圖將那些嘈雜喧嘩的聲音辨個清楚，但耳力所及，除了千萬人在一起的呼喝之聲，並不能辨清楚裏麵是否蘊含著其他有用的聲音。
不得已，他隻得懷揣這忐忑之心，一路催馬小心翼翼地前行，一直到距離城門半裏之外，終看清一排排火把插在城樓上下，無數人影在火光裏晃動扭擺。
看他們那情形，並不似駐紮的軍隊，反倒像極了一群集體狂歡的瘋子。
遠遠見到這等景象，李鈺心中更加驚奇，凝聚一身功力，催著黃驃馬再慢慢向前行進。雖然惴惴不安，但李鈺相信憑借他現在的功力，能夠從吐蕃國師手裏逃之夭夭，天下間應該再也難找幾個能夠將他留下的高手了。
所以，隻要這些狂歡中的人們發現了他並要對他進行逮捕，他會毫不猶豫痛下辣手，繼而遠遁。
不過，讓他失望的是，當他騎馬穿過放到護城河上的吊橋，直行到城門前十多丈距離，仍不見有士兵發現他，而他卻可以將城樓上下陷入狂歡的這些人看得清清楚楚。
難道，這些人都已經徹底瘋了？還是眼睛一夜之間全部瞎了？
李鈺看著城樓上下陷入瘋狂的人群中，有老者，有小孩，還有許多穿著盔甲的守城軍士。
無一例外，這些人都在跳著鬧著，原地打著轉兒，遇著旁人便上前緊緊一個擁抱，嘴裏嘀嘀咕咕念念有詞。
雖然隔得這麼近了，李鈺還是聽不清他們在念著什麼。
當李鈺催馬再行七八丈，終於來到城門前，那些陷入瘋狂的人群終於發現了他，無數人齊齊轉頭向他望著，那迷離的眼神裏瞬間燃起熊熊火焰。
李鈺那數十數百雙眼睛緊緊盯著自己，心頭一驚，預感到可能會有一場群龍獨打的慘鬥上演。
腰身一擰，便從黃驃馬背上躍了下來。雙足剛剛落地，無數盯著他的狂人眼眸中的火焰好似噴薄而出一般，不約而同地邁開大步，朝他蜂擁而至。
李鈺長袍一副，搭著弓步擺好架勢便要與這些可能已經喪失了理智的人群展開一場單方麵的屠殺。
眼見那蜂擁而至的人潮就要將李鈺淹沒，他卻好一陣吃驚，因為那些看似衝向他的人群，好似根本沒有發現他一般，從他身旁繞過去，直接撲向身後驚慌失措的那匹黃驃馬。
那黃驃馬看著成百的陷入瘋狂的人們湧向它，也不由打著響鼻不安起來。但他畢竟是到過大集市的，雖然不安，卻也沒有撒開四蹄亂跑。
可是，當它陷入數百人的包圍之後，卻突然發出淒厲的嘶鳴。原來，那數百人將這匹黃驃馬裏三層外三層圍了個水泄不通，竟伸出一雙雙手向那黃驃馬抓去。
黃驃馬吃痛，四蹄狂踏，想要脫離人潮的包圍。但它哪裏能夠掙脫分毫，幾下功夫，肚腹處便被人群抓爛，繼而是長長脖子，然後是馬屁股，鮮血四濺，慘嘶不停。
李鈺看著這些陷入極度瘋狂的人群，先是一愣，得到看到那匹黃驃馬眨眼之間便被撕扯成無數碎片，更是大驚失色，到最後，他隻得睜大著眼珠，眼睜睜看著那些發瘋的人群爭搶著將那匹黃驃馬的骨肉生吞下肚。
難道，這些人都已變成了喪屍？
刹那之間，李鈺心頭湧起一股莫名的恐懼，聯想到前世看過的許多科幻片子，發現眼前的情形與那些片子裏麵的場景相差無二。
可是，看這些人的身材體魄，以及行動姿態，卻不像是已經失去生機的喪屍，倒像是被剝奪了思想和靈魂的行屍走肉。更何況，這些人剛剛並沒有攻擊他，而是將他那匹花了二兩紋銀買來的黃驃馬當作了豪華晚餐。
怎麼會是這樣？
李鈺心頭震驚不已，同時也猜想，濟陰在那一把火之後，十有八九是遭遇了什麼變故，讓這一州府民全都失去了掌控。
這，也極有可能是許叔冀到了此地也無功而返的原因吧。
站在城門下遠遠看著那些發狂的人群將黃驃馬的屍骸吃幹抹淨，李鈺在心裏暗自為那匹馱了自己一天的黃驃馬道了聲對不起，轉身邁開大步便向城裏行去。
城內火把通天，大街小巷站滿了搖搖晃晃的人影，但無不是陷入癡呆狀態。
李鈺混跡在人影之中，仔細觀察著這些人群到底有何古怪。
可是，他打量了半天，除了發現這些人群一個個如傻了一般，竟並沒有發現其他異狀。
總不可能這滿城的軍民都同時得了失心瘋了吧？我可沒聽說過，曆史上還有什麼瘟疫可以讓人一批批得了老年癡呆症？
這其中，肯定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隻是，李鈺觀察來觀察去，卻依舊沒有半點發現。
當他懷著極度的好奇之心，在成立東竄西躲地轉悠了大半個時辰後，一輪彎月透過濃濃的烏雲，重現在黑茫茫的蒼穹之上。
這時，李鈺終於發現了奇特之處。原來，當那彎月出現在夜空時，那些原本迷迷糊糊東倒西歪的人群竟然出奇一致地精神大振，全部恭恭敬敬地麵朝那輪彎月，神情肅穆，眼神灼熱。筆直站立的身體隨著那輪彎月的移動隨之而緩緩移動著方位。
一直到彎月當空，那遍灑在城內各處的成千上萬百姓竟然齊刷刷跪倒一片，納頭便向地上拜去，並異口同聲高聲吟道：“月神不滅，賜萬裏光明，度千載劫難，苦海不苦，盛世永昌，得食，得衣，得福，得子子孫孫千秋萬世之太平……”
聲浪一陣高過一陣，語音一陣更比一陣激昂。刹那之間，傳遍城池內外，響徹萬裏雲霄。
李鈺倏然之間明白過來，這些百姓此刻應該都成為了一個教派的信徒。看此情形，他們所拜奉的，應該就是月亮了。
不過，到底有什麼樣的宗教，能夠讓成千上萬名百姓徹底陷入瘋狂到喪失人性的地步，又是什麼樣的信仰，能夠讓成千上萬的人們晝伏夜出？
李鈺為了不讓自己顯得鶴立雞群，也隻得學著眾人一道，向正空彎月參拜，口中嘰裏咕嚕小聲念著自己也聽不懂的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