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濟陰城東門五裏外。五百難民在五百唐軍的脅迫下,趕著馬車拉著糧草吱嘎吱嘎地向前趕路。
驀地,前方蹄聲隆隆,不過一小會兒,官道上便出現一隊掌著火把的騎兵。騎兵閃電而至,約莫有五十人左右。
“前方可是鄒牧原先生?”
騎兵在運糧隊伍前方十餘丈處停住,其中一人拍馬而出,大聲問道。
鄒牧原和那位姓邢的家將雖然騎在馬背,但雙股戰戰,額頭冷汗直冒,幸虧黑夜之中,除了在他們兩側的張朝元和洪天德外,並無人能夠看見他們的神色。
洪天德聞聽那人問話,藏在袖中的短刃捅了捅鄒牧原。
鄒牧原渾身打了個寒顫,忙道:“正是在下。”
那人聞言,翻身下馬,踏步來到眾人跟前,彎腰行禮道:“原來真是鄒先生和邢將軍,卑職鄧天高奉太守之名特此前來迎接。”
說完,抬起頭來,眼光在洪天德和張朝元臉上一掃,目光再落到鄒牧原身上,疑惑道:“這兩位將軍應該是虢王殿下的愛將了吧?”
鄒牧原感受到腰肋處的尖硬之物便要捅破自己的皮肉,忍著疼痛介紹道:“辛苦鄧將軍了,這位是虢王殿下愛將尹平將軍,這位是錢勇將軍。”
根據洪天德和張朝元對鄒牧原和邢將軍的審問,那兩個被洪天德砍瓜切菜般砍死的的將官,一個叫尹平,一個叫錢勇,都是虢王手下新起來得年輕將軍。
因為深得虢王李巨的信任,所以押運十萬石糧草這等重任自然交給了他二人。現在,洪天德充任尹平,張朝元充任錢勇,卻是再合適不過了。
鄧天高聽鄒牧原介紹完畢,抱拳道:“見過兩位將軍,鄒先生和各位將軍辛苦了。”
洪天德和張朝元大辣辣地回了一禮,虢王現在任著河南道節度使,既然是虢王麾下將領,見到這些地方小將自應該擺足派頭。
按照此時行政區劃,全國十五道,下設州(郡)、縣。此時的道,與後世的省差不多,隻是管轄範圍卻大了一倍不止。而現在的州(郡),與後世的地級市差不多。
作為省級最高長官的親信人物,自然無需對市州一級的小官小將太過客氣。
鄧天高見洪天德和張朝元一副趾高氣昂,派頭十足,不僅沒有絲毫不悅,反倒更加小心翼翼,恭敬道:“各位將軍隨我來,高太守聞聽各位日夜兼程趕來,好不感激,正在濟陰城下親自歡迎大家。”
洪天德聞言喃喃道:“那就有勞鄧將軍前麵帶路了。”
鄧天高恭敬抱拳答了一聲喏,快步退去,翻身上馬,領著五十名騎兵在前麵不疾不徐地帶路。
洪天德和張朝元對望一眼,然後眼光冷冷看著鄒牧原,直將他看得渾身一哆嗦。拍馬揚鞭,運糧隊伍繼續吱嘎吱嘎地尾隨著鄧天高的五十名騎兵向濟陰行去。
隻過了小半柱香的時間,運糧隊伍便來到了濟陰城下,遠遠便看見東門外整整齊齊列著數百人影,燈火輝煌,光耀一片。
站在隊伍前列的,是一個五短身材、一臉橫肉的胖子,燈火之下,依稀可見兩撇稀疏的八字胡。
看他那樣子,便不似一個行得穩坐得正的忠義之輩。這人洪天德與張朝元沒有見過,但李鈺卻有過目不忘的印象,正是濟陰太守高承義。
鄧天高見到高承義站在吊橋上,快馬加鞭趕至他的身前,翻身下馬,單膝跪地稟道:“稟報太守,鄒先生和邢將軍回來啦,虢王麾下的尹平和錢勇兩位將軍也隨隊而來。”
高承義聽到尹平和錢勇兩個名字,眼眸中寒芒一閃,但旋即隱去,大袖一揮,讓鄧天高退了下去。
終於,運糧隊伍抵達吊橋前,鄒牧原和邢將軍驟然翻身下馬。還不等他兩落地,身旁的洪天德和張朝元搶先一步落下地來,讓本還懷著一絲臨陣脫逃希望的鄒牧原和邢將軍無計可施。
洪天德不經意間將身體靠近鄒牧原幾分,冷冷在他耳畔低聲道道:“不想死的就給我老實點,不然,老子先把你捅死,再殺了高承義。隻要老子們逃出去一個,嘿嘿,你家上至七十老母、下至八歲頑童,男的全部分屍,女的投做軍妓,看看有誰保得了你。”
鄒牧原麵上閃過一絲痛苦,感受到腰肋處已然有一把尖刀插進皮膚寸許粗,聽到洪天德的話,再聯想到談笑間便慘死在他手上的兩名將官,絲毫不懷疑他說話真實性,隻得暗自對他點點頭。
而另一邊,早已被嚇破膽的邢將軍也麵如土色地單膝跪著,身旁的張朝元也緊緊貼靠在他身邊。
“卑職不辱太守使命,終於將虢王殿下恩賜的十萬石糧草運了回來,還請太守查核。”
被洪天德生死脅迫的鄒牧原不得不強自鎮定下來,讓自己的稟報不能流露出半點異樣,因為他十分清楚,一旦洪天德和張朝元的行蹤敗露,他們第一時間便會突然暴起,將距離最近的自己和邢將軍就地格殺。
一千人,此刻要是突然發難,即便是有百餘名兵卒保護的高承義,也難免不會被亂刀砍死。
為了保命,鄒牧原不得不對自己的主子撒個足以讓他信任的謊言。
很明顯,邢將軍的地位遠不及鄒牧原,準確地說,他隻是高承義派到鄒牧原身邊輔助他保護他的一名家將。而鄒牧原卻是繼陸正淵死後,除了陳元同外,高承義最為依仗的左膀右臂。
這次前去遊說虢王李巨,強自在大兵壓境的睢陽征調十萬石糧草,便全是鄒牧原負責的。
可以說,如果不是陳元同一身功力太過驚人,讓高承義不能不對他恭敬謹慎,這鄒牧原便會成為高承義最為得力的助手和核心力量。
如此地位,自然不是身為家將的邢將軍可比。況且,邢將軍說是高承義府上的家將,其實不過是仗著自己的妹妹被高承義納作小妾,因而他水漲船高,由一名鐵匠擢升為高府家將,平白無故拿些餉銀。
要論真才實學,他除了每頓能吃二十個包子外,便是打製些簡單的鋤具了。若論行兵打仗,實在是垃圾的很。
高承義之所以派他輔佐鄒牧原前去押運糧草,一則在他看來,這是個可以中飽私囊的美差,二則沿途都是李唐勢力範圍,並無任何危險,三則,也是為了給提升這樣一個蠢才找些借口。
所以,此刻的邢將軍隻戰戰兢兢地單膝跪地,並不敢發出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