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倒退,在史朝義領著六萬大軍浩浩蕩蕩撲向壽張時,一支五百人的運糧隊伍自睢陽出發,一路向北,過宋州楚丘後,再到濟陰郡的成武。
其實,濟陰郡位於睢陽北麵偏西,如果按照距離遠近來說的話,這支運糧隊伍從睢陽出發後如果一路向西北前進,時間和距離必然最為劃算。
但睢陽以西的雍丘一帶現在已經落入尹子奇的手裏,如果這支運糧隊伍一路向西北到濟陰,很容易遭到燕軍的襲擊。
為了避免遭遇到賊軍,這支運糧隊伍選擇先向位於睢陽北偏東的楚丘縣進發,待進入了濟陰郡的成武縣後,再轉而向正西的濟陰出發。
路程雖然繞了一點,但卻可以避過賊軍耳目。
五百人的運糧隊伍,三百匹拉車的劣馬,十萬石糧草,睢陽一半的物資,那可來不得半點玩笑。
一路平安無事地過了一天一夜,過了成武縣後,運糧隊伍轉向西麵,前方一百二十餘裏便是濟陰郡的治所濟陰縣城了。
進入了濟陰郡,這支連日趕路已疲憊不堪的運糧隊伍終於將緊繃的弦放鬆,剩下的路途,都屬於高承義的管轄,他近日剛剛在濟陰進行了一場大清洗,郡內各縣都是他的親信,自然不用擔心有大軍打劫糧草了。
隊伍行至日暮時分,距離濟陰縣城已不過六十裏路程。
看著目標將近,運糧隊伍終於完全放鬆下來,也不急著連夜進城,隻派出一名騎兵連夜向濟陰報信,讓高承義提前做好迎接糧草進城的準備。
等報信的那名騎兵消失在官道盡頭,運糧隊的長官一聲令下,浩浩蕩蕩的運糧隊伍就靠著官道邊停下。
埋鍋、生活、造飯,吃飽喝足後再美美地睡上一覺,待明日他們再進入濟陰縣城。
可能是目的將近,這五百人心情大好,更覺今夜的飯菜無比美味,特別是夥夫熬的稀粥,每一個都喝了一碗又一碗。
他們既然是運糧隊伍,自然不怕缺少糧食,一頓平常已極的晚飯被他們吃出了盛宴的味道。吃飽之後,莫名的困意襲來,五百人就著愈漸深沉的夜色東倒西歪地躺在官道旁,竟一時疏忽,連站崗放哨的兵卒都未安排。
等到場中再無一人站立,官道兩旁的密林中傳來窸窸窣窣的嘈雜聲。
不多時,官道上瞬間湧出千餘黑影,看他們的裝束,全部都是難民模樣,但與難民明顯不同的是,每一個黑影手上都提了一把明晃晃的短刀。
張朝元順手一擲,將一顆圓物扔到地上,滾出四五尺後停下來,卻是一顆大好頭顱,從他頭盔來看,正是剛剛被派向濟陰報信的那名騎兵。
張朝元冷目掃視橫倒在地的五百軍兵,向身旁的洪天德道:“十斤蒙汗藥,就是一千頭牛也夠他們睡上三天三夜了。”
洪天德雙眉一掀,點頭讚道:“還是朝元老弟有辦法,不僅讓我們免了一場廝殺,也讓濟陰的高承義收不到半點風聲。”
張朝元嘿嘿一笑,道:“那我們就讓高承義提前樂嗬樂嗬,今夜便將糧草送進城去。”
洪天德明白張朝元的意思,對前後左右的兵卒道:“上油,運糧。”
一千名兵卒,有半數將係在腰間的布袋解下,裏麵圓圓鼓鼓的,被他們快速地塞進三百多輛馬車裏。
塞完布袋後,其中一部分人快速將躺在地上的五百兵卒拔了個精光,穿戴上他們的甲胄,佩戴上他們的兵刃,儼然與先前的運糧隊伍並無二致。
其餘五百難民,也不需要洪天德和張朝元吩咐,在五百偽裝而成的運糧隊幫助下,將三百多輛運糧車推到官道上。
張朝元靠近洪天德,問道:“這些人,怎麼處理?”
洪天德看著官道旁橫七豎八赤條條躺著的五百名漢子,眼中湧起一抹狠厲,冷聲道:“留著是個禍患,不如全部殺了。”
張朝元聞言一滯,麵上顯出一絲不忍,又道:“要不還是算了吧,他們現在這樣片甲不沾,又丟了糧草,必然不敢再回軍中。都是娘生爹養的,放他們一條生路吧。”
洪天德沉吟片晌,眼中的狠厲慢慢消退,淡淡道:“朝元老弟說得有道理,這些蝦兵蟹將可以放了,但那幾個頭頭兒卻必須帶著,不然我們到時即便混進城裏,也立馬會被高承義等人識破。”
張朝元見洪天德聽了自己的意見,並將事情考慮得更為深遠,也就不在說什麼,向眾兵卒道:“把那幾個主將拎出來,其餘的都丟進密林叢中做好掩蓋。”
幾百人聽得命令,七手八腳地將那些白森森赤條條的五百兵卒如抬死豬一般,扔進了密林深處,而另外四個主將被他們重新穿上甲胄,胡亂地扔在糧車上。
一切收拾停當,五百身著唐軍軍服的將士,驅趕五百難民推著糧車向濟陰縣城快速趕去。
車轔轔馬蕭蕭,千人的運糧隊伍在漆黑一片的官道上默默趕路。
六十裏路程並不遙遠,如果快馬加鞭也就一個時辰。但現在要押運糧車,雖然拉車的是馬匹而非人力,但眾人除了幾名主將外都是徒步,因而行進速度也並不快。
約莫兩個時辰多一點,醜時已過,一千運糧隊伍終於能夠遠遠看見濟陰縣城的輪廓。
洪天德一聲令下,運糧隊伍止住去勢,人叢中一名騎兵策馬而出,向著濟陰城飛馳而去,自然是前去報信的。
這時,洪天德和張朝元領著幾名下屬來到趴在糧車上呼呼大睡的四名將官跟前。幾名兵卒粗魯地將他們從糧車上拖下來,更有兩名清兵提著水囊對著這幾人就是一頓猛澆。
“誰誰誰?他娘的不想活啦?”
四名將官中,一人可能喝的稀粥不多,被冷水一頓猛澆後頓時清醒過來,眼睛還未睜開便罵罵咧咧地道。
洪天德飛起一腳踢在那名嘰嘰歪歪的將官屁股上,嘿笑道:“天亮啦起來啦。”
那名將官揉了揉眼,看到身旁黑咕隆咚地站了七八道黑影,不由疑惑道:“你們是?”
洪天德見他還有些朦朧迷糊,向張朝元笑了笑,然後蹲下身來,臉對著他的臉冷笑道:“我們是逃命鬼來了,隻要你乖乖聽話,我們可以饒你不死。”
話落,張朝元已將一支火把點燃,頓時,整個運糧隊伍次第亮起火把,將這條官道照得通明一片。
“啊,你們是?高太守派來接應我們的?”
那名將官此時看到場中除了五百唐軍,還有很多難民在做苦力,頓時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