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李鈺雙目中閃過一絲明亮，梁飛知道他已經將自己的話聽明白了。
“我有此提議，李將軍應該會有什麼顧慮吧？”
梁飛等李鈺消化了一小會，笑眯眯地問道。
李鈺聞言，思緒飛轉，瞬間曉得他什麼意思，含笑道：“梁將軍應該是以為，若棣王來到龍影義軍，我李鈺便沒有了原先的位置，對吧？”
梁飛對於李鈺心思活絡如此，也不不得不暗中佩服，點頭道：“將軍既然已想到了，必然也有了自己的一番計較了吧，不知可否說來聽聽？”
李鈺笑意不減，道：“我本意便無覬覦天下的野心，隻不過是想在這惶惶亂世之中得一立足之地。但自馬嵬驛以來，一路被各方勢力圍捕追殺，想要喘口氣的機會也沒有。既然天下不容我等被命運捉弄的人，我等又何必順命求生？不若攥緊自己手中的拳頭，與天地來一場抗爭。如果棣王能夠領導龍影義軍，至少天塌下來，有他棣王殿下頂著。於我是求之而不得，又哪裏會有什麼顧慮？”
梁飛雙目一眨不眨地看著李鈺，從他的表情中看不出對李鈺的話語持何態度。
等他說完，梁飛默默轉身來到窗前，仰頭望著窗外火辣辣的烈日，緩緩沉聲道：“其實經曆那場滅門之災，棣王的性情便已大變，對於天下大師，他早已不再關心。他所在意者，唯有金弓盧飛雪的生死。如果你能夠完成他交付你的這個使命，你不僅可以順利將棣王請至龍影義軍之中，且不用顧忌他是否會對你的地位造成威脅。不過是一個名義罷了，自從當日我等兄弟被他遣散後，我們便明白了這個道理。如果他的心不死，我們現在，若沒有建立一個新的時代，便早已被挫骨揚灰，誅滅九族了。”
梁飛語氣悲涼，內容震撼人心。
即便以李鈺之能，也很難想象當日棣王所遭受的那場滅門之禍到底對他造成了多大的打擊。
如果李琰沒有在那場人禍中一蹶不振，最終被迫害至斯，現在坐在那寶座上的，到底會是何人？是否還有天下大亂的局勢上演？
又或者，已漸趨腐爛的大唐王朝，會提前遭遇一場震動李唐國脈的劇變？
曆史沒有如果，李鈺也想象不出李琰當時為何會能夠忍氣吞聲？
也難以想象，隻是三萬神弓營教頭的盧飛雪，為何會如此囂張，竟能將身為皇子的李琰肆意迫害折磨？
更無法想象的是，身為李琰親身父親的李隆基，怎對自己的骨肉下得了狠手，滅了他一家。
畢竟，李琰的子女也是他李隆基的子孫。
這些宮闈秘事，若不是皇室宗人親自敘說，即便是最親近的大臣，也斷不敢輕易提及。
李鈺沒有聽人詳細提及李琰的過去，自然也想象不到他遭遇的那場人禍具體情況如何。
平複了一下心緒，李鈺從梁飛話語中撿出了一件緊要的事情——斬殺金弓盧飛雪，李琰當時對李鈺和趙思哥等人唯一的囑托。
至今已有兩月餘，他們雖與盧飛雪屢次遭遇，但屢次都被他走脫。而被李琰寄予眾望的神箭門傳人趙思哥，更是暗中跟隨阿史那月向漠北逃去而音訊全無、生死不知。
至於李琰當時為他們派遣的幾名神弓殘營兄弟，劉鋒和刑堂已死，其餘三人又隨楊玉環、封常清等人遠渡東海。
可以說，李琰交給他們這一行人的使命，不僅沒有順利完成，反倒辦得一塌糊塗。
以如此結局，想要前去請心如死灰的李琰前來龍影義軍，無疑於天方夜譚。
梁飛見李鈺本是一臉恍然的麵色漸顯為難神色，知道襲殺金弓盧飛雪的使命不是那名輕易能夠完成的。
想了想，寬慰道：“盧飛雪此人，陰險狡詐，智計多端。當年以他小小一名教頭便讓棣王身敗名裂，雖然背後極有可能有其他厲害人物撐腰，但也可見此人並非庸手。棣王經曆那場大變後，我們這些部屬為了對付此人，組成了六大金剛，不料除了我和陳伯龍僥幸逃過一劫，其餘四人，盡被他神不知鬼不覺地除去。如此奸人，且不論你們的處境向來險惡，即便全力對付，也未必能夠討得了好處。不過也算難得，我聽聞他最為得意的兩大依仗——百裏香嗅和千裏地聽已命喪你們之手，作為他身份象征的金弓也已損毀，他更被你們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在偽燕的地位一日不如一日。如此結果，實則比殺了他還要大快人心。”
李鈺知道梁飛是在寬慰他，勉力苦笑，搖頭道：“其實，我們已經喚醒了一隻沉睡的惡魔。如不能將他除去，勢必會有更多人慘遭他的毒手。”
對於盧飛雪的陰狠歹毒，和他交手多次的李鈺可是心知肚明。以他現在化境宗師的功力，或許不怕此人明目張膽的挑釁，但若暗中設計對付他，他自忖也未必能夠全身而退。
更何況，在他身周的眾人，隻有徐慕白的功力能夠與他正麵硬碰硬，其餘諸人，如果盧飛雪真要設計對付，決計難逃他的毒手。
最糟糕的是，盧飛雪現在所遭遇的種種，恰恰又是李鈺等人賜予他的。一旦被他知曉落處，沒人敢保證他不會處心積慮地前來對付。
想到盧飛雪那猙獰可怖的半張臉頰，李鈺也不禁打了個寒顫。
驀地，李鈺在心中下了決定，隻要和梁飛達成聯盟，首要的事情，便是除去盧飛雪此人，既為了棣王李琰，也為了龍影義軍眾人能夠睡個安穩覺。
其實，如果李鈺知道和他隻有幾日之緣的陸沉香已命喪盧飛雪箭下，相信他定會立馬動身前去對付盧飛雪。
可惜現在鄆州和雍丘相隔甚遠，又兵禍不斷，路途不通，雍丘的消息，往往在數日後才能傳到這裏。
梁飛也看到了李鈺麵上的那絲一閃而逝的恐懼，這情狀，當日他們六大金剛對付盧飛雪失敗後也曾在彼此的臉上出現。
隻是與他們不同的是，這絲恐懼在李鈺臉上隻是瞬息即沒，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寒意。
此時此刻，梁飛在心裏也已做了一個重要的決定。
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
何況他與李鈺之間，還有棣王李琰這一層關係。
共同的敵人與共同的朋友，讓他和李鈺，已慢慢走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