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麵郎君先在濟陰城外斬殺楊朝宗,後在成武聯手陳元同襲殺瞿伯玉,最後以一己之力在兩大宗師、無數高手、一萬鐵騎的圍獵下得脫大難,他的身份在有意者的傳播下又怎能繼續隱瞞下去?
田秀榮現在已經知道那鐵麵郎君就是死而複生的李鈺,卻不知李鈺曾混跡在他的四千義軍裏隨到雍丘。
不然,他現在也不可能如此安穩地與張巡曲意逢迎。
南霽雲聽到張巡的詢問,頓了頓才道:“據鄆州傳過來的消息,李鈺被雷雲雷豹推舉為帥,在大野澤裏成立了龍影義軍。”
張巡聞言,喃喃道:“龍影義軍啊?當日他們在鞏縣抗賊時,便用的是這個名號吧?”
南霽雲恭敬點頭道:“不錯,這的確是他們當時的名號。”
張巡眼神略微有些複雜,呆呆望著身前的沙盤,不知在想些什麼。
南霽雲和雷萬春互望一眼,露出隻有他二人能夠明白的古怪神色。
李鈺那特殊的身份,現在雖沒有公開,但李唐勢力內無不在私下相傳。
隱龍之身,真龍之主,那預示著什麼,稍微有點常識的心裏都十分清楚。
過了片刻,張巡將視線移到陸沉香臉上,凝重地問道:“高承義那邊又有什麼反應?”
陸沉香聽到高承義三個字,秀美的臉上泛起濃濃的恨意,但還是冷靜地道:“據濟陰線報,高承義借著清除叛徒的名義,已將郡內與他有嫌隙的各縣長官都調離控製起來了。現在濟陰郡內,可說已盡數落入了高承義的魔掌之中,但他到目前都還未顯露真正的狐狸尾巴,我們留在濟陰的探子也找不到他可能反叛的證據。”
張巡聞言,再次沉默。而南霽雲和雷萬春臉色也愈加難看,隻有田秀榮嘴角閃過一抹眾人都不易察覺的笑意。
正當眾人沉默之際,外間響起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
“報!”
不多時,一聲急報傳進屋裏。
“報,虢王有使前來!”
眾人一聽,麵顯茫然,你眼望我眼,不知此時駐紮在彭城的虢王李巨遣使來此到底有何意圖。
張巡正了正衣冠,對門外親衛道:“讓使者進來。”
不多時,便見屋外三名身著鎧甲的將士奔了過來。兩名帶刀士兵在台階下站住,而那名身著將領衣鎧的人踏步進了屋。
剛跨過門檻,那人便抱拳道:“卑職見過張節度!”
張巡識得此人,乃虢王李巨隨侍親將,隨主姓李,名長遠。
此人級別不高,本事不大,但因為心思活絡,頗能討得李巨歡心,也常為李巨四處傳令。
李巨現在身為禦史大夫、河南節度使,總攬河南道抗賊大事,可以說正是張巡的頂頭上司。
所以這李長遠雖無什麼大才,但好在也不算什麼奸邪,河南道諸將對他雖不怎麼瞧得起,但也還算客氣。
“李將軍遠道來此,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張巡見他老遠便抱拳打恭,也不由抱拳回禮,同時快步迎了上前。
李長遠見此,嗬嗬一笑,忙道:“張節度堅守一線,舍身抗賊,卑職怎敢勞您大駕?若不是虢王有令,卑職也不會千裏叨擾。”
隻這一句話,張巡聞言,便不由為此人說話的妥帖而心生佩服,他能夠成為虢王李巨帳下的紅人,確實有他的一番本事。
張巡又和他寒暄了兩句,才小心翼翼地問道:“虢王派將軍來此,不知有何令下?”
李長遠微微點頭,似要說話,但發現場中還有四人,不由左右望望,向張巡示意,自然是要他將無關人等斥退。
張巡見此,忙笑道:“李將軍放心,這幾位都是我的心腹,完全可以放心。”
這正是主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表現,張巡深諳此道,因而也就毫不避嫌。
南霽雲和雷萬春表情淡然,而田秀榮雙眼不由閃過一絲得色。這些,自然不在張巡的眼內,卻不能逃脫南霽雲和雷萬春的銳眼。
李長遠掃了一眼四人,頓了頓,才伸手自衣袖內,低聲道:“虢王讓我給張節度帶了封信,請節度過目。”
說著,已將一封火漆封好的信紙拿出,恭敬遞向張巡。
張巡忙雙手接過信紙,看到封麵上寫有“張巡親啟”四個飄逸的行楷,正是虢王李巨手書。
看到李巨如此鄭重,張巡心內湧起一股強烈的不安,暗想此信的內容並不簡單。
他也不怎麼猶豫,看了一眼信封,便慢慢將火漆去掉,取出裏麵的潔白信紙。
內容不多,一目了然。
張巡隻掃了一眼信上內容,麵上便泛起一股難以置信,凝目在李長遠身上,沉聲道:“從雍丘撤軍?這真是虢王殿下的意思?!”
“什麼?!”
南霽雲和雷萬春以及陸沉香聽到張巡此語,也同時驚呼出口。
李長遠依舊保持那副淡然笑容,點點頭道:“千真萬確,卑職怎敢拿這等事戲弄張節度?”
張巡剛問出口,便知那是句廢話,沉吟片晌,才又疑惑地問道:“李將軍可知虢王讓我等撤軍的緣由是什麼嗎?”
李長遠反問道:“殿下在信中說的不是很清楚了麼?賊兵勢大,十萬來攻河南道,為免致被賊軍各個擊破分而蠶食,保全官軍主力,需要將各路軍馬聚於彭城一處,以便和偽燕征東軍來個生死決戰……”
“胡扯!”
李長遠話未說完,張巡一聲怒吼,雙手重重拍在身前的沙盤木案上,氣憤難平地道:“河南道本無天險,彭城更是一馬平川,若不充分利用大運河沿途屏障阻擊賊軍,一旦大軍南下,攻陷了雍丘、睢陽等縣,那時大運河這交通樞紐被賊軍掐斷,而彭城也將無險可守,一旦決戰失敗,整個河南道都必將盡落賊手。不僅如此,河南道失陷,江淮一帶也再難抵抗賊軍。魚米之鄉,富庶之國,江淮一旦被賊軍控製,我大唐要想蕩平賊寇,那隻能是天方夜譚了啊。”
話聲落地,長長一聲歎息,似要將心中還未完全發散的怒氣盡數排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