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促膝而談

陳元同依舊保持著那副欠揍的笑意,點頭道:“對,合作。”

李鈺也笑了,隻是笑容被麵具遮擋,因而無人能夠看見。但語音中的笑意卻無法掩蓋,道:“我和你,有什麼可以合作的呢?”

陳元同遙手指著河麵上緩緩駛來的一首小船,側頭對李鈺道:“不妨隨陳某人到江中小舟共賞良辰月色如何?”

話落,不等李鈺答應,身形便如一片秋葉,飄飄然越出石橋,穩穩落在已至石橋下停住的小舟上。

李鈺隻見陳元同這一手輕身功夫,便知他化境宗師的實力確是無假,但心內已無半分恐懼,腳步一點,也從離河六七丈高的石橋上一躍而下,無聲落在在小舟頭,小舟連輕微的晃動也無。

陳元同看到李鈺如此表現,笑意盈盈的一張猴臉微微有些變化,但卻一閃而逝,彎腰進了船艙。

李鈺緊隨其後,也鑽了進去。

這隻是渡人過河的尋常小舟,舟尾一人戴著碩大鬥笠,將臉麵盡數遮擋,長篙劃動,小舟緩緩駛過橋底。

坐在狹小船艙的李鈺和陳元同幾乎已是促膝對坐的情形,艙內並無燈火,但二人都已是化境宗師的功力,即便漆黑如墨的夜晚,也能視物如白晝。

陳元同在李鈺麵具上看了又看,似要透過這黝黑泛光的麵具看清李鈺的表情。

片晌,陳元同嗬嗬一笑,道:“濟陰有石將軍如此高手助陣,想來賊軍即便再來五萬兵馬,我們也可高枕無憂了。”

李鈺聞言,平靜地道:“若早知濟陰有陳司功這等高人在此,石某人又怎敢踏足濟陰半步。”

這確是李鈺心內的實話,如果張巡和南霽雲知道濟陰有這樣一個武功高手在此,無論如何他們也應該會提醒他一聲,但南霽雲為他密談的那晚,自始至終都沒有說到此人。看來要麼是陳元同以前隱藏很深,要麼便是他乃高承義新近招募的高手。

作為一郡太守,是有權力決定僚屬的去留的。

陳元同聞言先是一愣,繼而雙手拍膝,搖頭笑道:“若論單打獨鬥,陳某還沒怕過誰來。但於行軍打仗,某卻難以望將軍項背。更何況,陸家父女深得太守器重,又有重兵在握,哪裏有我插手的份兒?嗬嗬……”

李鈺已隱隱有一絲明悟,眼神灼灼地望著陳元同,平靜道:“陳司功要與我的合作,莫非與陸家父女有關麼?”

陳元同雙目一亮,輕拍手掌,對李鈺讚許地道:“石將軍果然快人快語,智計高超,竟能猜到某心中所想。不錯,我今夜見你,正是為了陸家父女而來。想我大唐天下現已分崩離析,難得有他二人如此忠肝義膽,某怎忍心見他們為奸人所害?故特來請石將軍相助,保得二人平安。”

聽到這裏,李鈺心下已有些明白,沉聲道:“沒想到陳司功是如此俠肝義膽的英雄。不過剛剛你也曾說,陸家父女深得太守器重,現有哪裏會有奸人陷害他們?還請陳司功明示。”

陳元同仰頭望著近在頭頂的艙頂,微微歎了口氣,道:“這奸人,正是高承義了。”

李鈺故意“哦”了一下,壓低聲音道:“陳司功何出此言?”

陳元同將目光凝在李鈺雙眼,似要辨出李鈺是否正在裝糊塗。但見李鈺眼神灼灼,並無絲毫惶閃,自然看不透他心中所想。

這是陳元同第一次有難以將一個人看透的感覺,心中一緊,默默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但外表還是裝作毫無異樣。

淡笑著對李鈺道:“石將軍在雍丘如此緊張的時候來到抗賊壓力並不大的濟陰,難道真的隻是單純地增援我們麼?即便陳某識見短淺,卻也難以相信。更何況奸狡如高承義者,你還指望能夠蒙混的過去麼?”

李鈺故作驚訝地道:“怎麼?陳司功懷疑我到這裏還有其他目的不成?”

陳元同見李鈺還在繼續裝糊塗,也不生氣,將視線凝在搬弄指甲的右手上,淡淡道:“我本對將軍以誠相待,共謀大計,奈何將軍如此閃躲,驀地讓陳某太過心寒了。”

李鈺聞言,微微坐直身軀,抱拳歉然道:“石某太過駑鈍,確是不太明白陳司功話中的意思,還請陳司功見諒。”

陳元同見李鈺始終不鬆口,重重歎了口氣,便拍打著雙膝邊彎腰站起,歎道:“罷了罷了,既然石將軍無意合作,陳某還是另覓有識之士吧。”

言畢,伸手揭開掛在艙門的黑色布簾,便要彎腰鑽出。

李鈺見火候已到,忙出言道:“司功請慢。”

陳元同果然停住腳步,一手扶著布簾,望著李鈺,轉身饒有趣味地道:“怎麼?石將軍不糊塗了?”

李鈺故作苦笑搖頭狀,起身道:“既然陳司功如此爽直,我石大海又怎能瞞你。不錯,我此次來,襄助高承義是假,監視他不叛唐通賊是真。”

陳元同聞言,猴麵上露出一絲笑意,將布簾重又放下,緩步向艙內走了兩步,問道:“還有麼?”

李鈺靈機一動,補充道:“將陸家婦女接出此地。”

陳元同微微點頭,顯是很滿意李鈺的回答,重又坐回先前的位置,示意李鈺坐下。

待二人又擺回先前的坐姿,陳元同才笑道:“我果然沒看走眼,石兄確是我陳元同最佳的合作夥伴。”

此時他已稱呼李鈺為石兄,謙稱自己的大名,表示他已和李鈺關係拉近了一步。隻是看陳元同現在的年紀,少說也有三十四五,當和徐慕白一般年紀,大了李鈺近十歲,竟稱呼李鈺為兄。

想到他並未見到自己英俊的麵容,隻聽到自己刻意變老的聲音,自然以為石大海比他虛長幾歲,雖然被他叫老了十多歲,但李鈺倒也有些釋然,因為這也說明他這一身偽裝並未被已有化境宗師功力的陳元同看出破綻。

李鈺咀嚼出了這一點細小變化,也道:“石大海有一事不明,不知當問不當問?”

人家稱呼他一聲兄,但李鈺自己卻不能托大,也隻得謙稱全名,以示對陳元同的尊重和親近。

陳元同笑著道:“石兄但問無妨。”

李鈺沉聲道:“大海不明白的是,陳老弟既然身為高承義手下第一僚屬,卻為何要與我合作來對付他?”

陳元同顯是早有預料,微微一歎道:“因為高承義本就無心抗賊,他隻願得一處容身的安樂窩,管他偽燕還是大唐。”

李鈺想到高承義那副醉生夢死、腦滿肥腸的醜態,也知他並無報效國家、蕩平賊寇、建功立業的宏圖大誌,陳元同此話倒是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