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鈺望著陸沉香隱有淚痕的素麵,一時卻不知說些什麼。
陸沉香終歸不似尋常女子,隻一微微失神,便重又恢複鎮定,將翡翠玉墜小心滴收進袖間,出奇地平靜道:“將軍此來,應該不是單純地助我們守衛濟陰吧?”
有南霽雲的囑托,李鈺怎會瞞她,點點頭,壓低聲音道:“奉張公所令,若高太守一心抗賊,我便拚死助他,若他有投敵之嫌,我便將他就地正法。”
陸沉香心裏饒是有所準備,聞言還是忍不住嬌軀一顫,轉頭望著李鈺,好一會兒才沉聲道:“我奉高太守之命,暫作濟陰抗賊先鋒郎將,將軍如此直言,不怕我向太守告發麼?”
李鈺也轉身對陸沉香微微一笑,搖頭道:“你不會。”
陸沉香平淡的臉上顯出一絲天真無邪的笑容,好奇道:“將軍為何如此肯定?”
李鈺見她這嫣然一笑,又緩緩轉身看著悠悠河麵,輕聲道:“如果你是如此小人,今夜便不會有身陷賊寇重圍的危險了。更何況,南大哥著意的女子,又怎會是尋常之輩?”
聽到李鈺最後一句,陸沉香好不容易潮紅退去的秀麵又泛起微紅,但語音依舊平淡地道:“將軍還是返還雍丘吧,你若留在濟陰,高承義早晚不會放過你的。”
李鈺好奇道:“我來助他守衛濟陰郡,為何他不會放過我呢?”
陸沉香輕輕將青蔥玉手放在橋墩,無奈歎道:“濟陰已是高承義的私財,你雖自承是來助他守衛,但一無糧草輜重,二無兵馬將士,僅憑你斬殺了令狐潮和楊朝宗麼?這隻會更增他對你的戒懼。”
李鈺心中早有計較,此時並不接話,轉而問道:“陸姑娘一介女流,卻又為何要參與到這世間如此醜陋的事呢?據我揣測,你能當這先鋒郎將,恐怕也受了莫大委屈吧?”
陸沉香麵色一沉,語音突然轉冷,道:“我本以為將軍乃世間少有的英雄,奈何也是如此狹隘?君不聞夏時婦好帶兵征戰天下,終成武丁一代霸業?孝烈將軍花木蘭替父從軍,屢立殊勳名垂青史?本朝李娘子平陽公主智勇超卓,率領娘子軍助父兄蕩定天下?某雖不是女中豪傑,但也知略盡綿力,讓這一郡百姓免於禍患屠戮,讓吾父不落叛賊的罵名。”
李鈺聽陸沉香咄咄言辭,心內竟莫名泛起一陣羞愧,想他在這亂世流竄逃亡月餘,雖偶爾也想過要為這紛亂的天下盡一份綿薄之力,但更多時候卻隻想著找一處清靜之地與龍影義軍過一生無憂無慮的日子。
此等想法,在這溫柔得有些讓人神傷、剛毅得又有些心痛的女子麵前,竟讓李鈺瞬間無地自容。
他隻有愣愣看著陸沉香略帶怒意的俏臉,尷尬地賠笑道:“陸姑娘教訓的是,倒是我石大海狹隘了。”
陸沉香見他賠禮,冷峻的麵色稍減,繼而悠悠一歎,續道:“也許天下間的男子都是將軍這等想法吧,包括大人在內,否則——否則——嗬嗬——”
淡淡的苦澀笑意,讓李鈺聽得愈加神傷。
看著陸沉香如此,李鈺終歸還是咬牙將心內的猜想說了出來:“如果高承義迫你做你不願意的事情,我便剁下他項上人頭。”
話音斬釘截鐵,不容絲毫置疑。
陸沉香雙目望著李鈺,神情呆了一呆,許久才無奈道:“將軍好意沉香心領了,但高承義乃朝廷命官,且不說你殺了他會對你產生多大影響,單說有陳元同在,你便機會渺茫。”
李鈺想起陳元同那尖嘴猴腮不似好人的麵孔,見陸沉香這等剛毅女子談起他時都麵顯無奈,頓時奇道:“怎麼?陳元同這人很厲害?”
陸沉香輕輕點頭,歎道:“與大人一樣,陳元同也是功曹,不過卻是司功參軍,專責全郡官吏考核。”
對於現在的地方官製,李鈺倒也有些明白。自太宗貞觀元年(627年),太宗將天下分為10道:關內、河南、河東、河北、山南、隴右、淮南、江南、劍南、嶺南等十道。貞觀十四年(640年),又在全國共設三百六十州(府),下轄一千五百五十七縣。
後來,為了便於控製邊遠的少數民族,又在那些少數民族聚居地區設置羈縻府、州作為行政特區,大者稱都督府,小者稱州,以當地少數民族的首領為都督、刺史,可以世襲。也就是說府一般設置在少數民族這些邊疆地區.
此時地方便可分為道、州(府)、縣三級。州和府雖是平級,但除了少數民族地區,隻有首都、陪都才可設府,即全國隻有京兆府(西京長安)、河南府(東都洛陽)、太原府(北都太原)。
太原乃是李唐一朝奠基之地,因而雖不如長安、洛陽繁華鼎盛、曆史悠久,但也是陪都之一,因而設置太原府。
等到開元年間,李隆基又將山南、江南各分東西,並增置京畿、都畿、黔中道,形成十五道的格局。
道下設州、府,州、府下再設縣,開元末年,全國共有州、府三百二十八座,縣一千五百七十三座。
而到了天寶元年﹐李隆基又改州為郡﹐郡置太守。不過後來又將郡改回州,雖然名稱改來改去,但州和郡卻是一個級別一個地方,因而其官職設置也並無影響。
作為一郡除了太守以外最重要的官吏,便是功曹參軍,為郡守的總務官,除掌人事外,並得參與一郡的政務,功曹參軍具體有司功、司倉、司戶、司兵、司法、司士六參軍,分別由不同的人擔任,具體分管官吏考課、禮儀、賦稅、倉庫、戶口、驛傳、刑獄和工程水利籌各個方麵的事務。
現在陳元同是司功參軍,自然分管官吏考課,而陸正淵是司兵參軍,當然負責帶兵打仗。若在平時,陳元同這掌管官吏業績的司功參軍自然無人敢惹,但現在正值動亂時期,陸正淵手握兵權,案例應該是最有發言權的啊。
但現在陸沉香言語之中竟好似有些怕這司功參軍陳元同。
李鈺心內好奇,略帶不屑地道:“小小一個刀筆吏,也能掀起什麼風浪麼?”
陸沉香聞言,眉頭卻是一皺,低聲道:“陳元同確實隻是一個心胸狹隘的刀筆吏,但他更是一位化境宗師的武學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