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將軍

等所有人離開李鈺的房間,他將鐵製麵具放在身旁,俯身以腳邊的木盆裏的水作為鏡子,一層層揭開麵上紗布。

此時他感覺不到臉上的疼痛,隻有微微的麻癢似蟻蟲蠕動一般。這等感覺,正是麵部創傷結痂愈合的跡象。

麵部被焚,傷口雖能夠愈合,但所留的疤痕才是最讓人難以接受的。

李鈺顫抖著雙手將最後一層紗布摘除,雙目緊閉,半天也不敢睜目向木盆裏瞧去,因為他害怕看到那一副猙獰的麵孔。

感受著臉上的麻癢不停,他胸膛急劇起伏,許久之後,雙目猛睜,定定凝視木桶中平靜的水麵。

待看清倒影中那張麵孔,李鈺先是一驚,接著狂喜不已。因為水盆中分明仍舊是那張英俊的臉孔,隻是還留有許多鮮紅的疤痕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複原。

這等神奇的景象,確實讓他那顆涼了半截的心再次活泛起來。他隱約猜到,自己之所以有這等讓人驚歎的恢複能力,還是與他體內的異況有關,若是換了別人,恐怕早已是麵目全非的一個怪人。

這其實在以前他已有體會,每每在看似重創之後都能以驚人的速度恢複,並且未留半絲疤痕。隻是這一次乃麵部被焚,一時心灰意冷下,竟沒有寄希望於身居奇異的恢複能力。

他此刻頗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恨不能仰天長嘯,一舒胸中鬱結已久的鬱悶。

但他馬上又想到,現在田秀榮也在雍丘城,一旦他麵目暴露,很容易被他識破身份。有隱龍在這裏,本就不平靜的雍丘定會再掀難以預料的波瀾。

與其讓別人知道自己又恢複了先前容貌,不若借此掩蓋真實身份,從此以這鐵麵郎君的身份,與這些奸邪之人糾纏。

念及此,李鈺對著木盆中那張英氣勃勃的麵容咧嘴而笑,待仔細端詳半柱香的時辰,才緩緩將鐵製麵具戴在臉上。

麵具顯然是比照他的麵容骨架打造,戴上之後並無半分不適,眼睛和鼻孔剛好能夠借助預留的空洞視物呼吸。麵具後穿有牛筋細繩,可牢牢綁在頭上,除非將細繩斷裂,否則必無脫落暴露的可能。

李鈺認真凝視著戴上麵具後的自己,一時間更覺添了不少別樣的神秘氣概,與他先前的氣質又略有不同,讓人一時不能將他聯係到隱龍李鈺。

於他而言,這自然是最好的結果。

仔細摸索了一番臉上麵具,李鈺愈發滿意,用指輕輕磕了兩下,但聽嘣嘣直響,聲音清脆悅耳。

簡略收拾一番,他便盤膝坐在床上,心念到處,丹田內真氣湧動,灌滿七經八脈,一個周天行完,說不出的神清氣爽。

自從他邁入化境宗師以來,他愈發覺得體內真氣隨時都在自動增長,根本無需他刻意習練,並且對於武功路數等招式的使用,往往是隨心而發,不成定法,這也恰好彌補了他本身習練各種武功路數不足的缺點。

其實武藝修煉,正是遵循著從無到有再到無的規律。最開始練武之時,人可能隻是一張白紙,什麼套路功法都未曾見識,但一旦踏上武道,便要從最基本的姿勢套路學起,直至掌握了武功路數的精髓要義。

當功力到達一定境界後,如果還要攀登更高的境界,那便又要學會慢慢遺忘,遺忘那些已成的定法,遺忘那些學過的招式,從而推陳出新,鑽研出適合自己的路數。

這也正是為何當世武功會按照形境、氣境、化境乃至意境各個階段劃分的根本原因。

宗師宗師,便是能夠出神入化、開宗立派的武學大師。當武藝到達宗師境界,實質上已將曾經所學去粗取精,研習出了一套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高強武功。

嚴格說來,李鈺雖已具化境宗師的實力,但卻沒有自己的一套成熟功法,全因他對各種招式的使用隨心所欲,體內真氣磅礴無邊。

但這正是他自小習練太極的核心要義,以無招勝有招,以無形勝有形,心之所至,隨性而發。

如果硬要他提供一套功法,恐怕便是這太極了。這卻是數百年後才會發生的事情,更可見太極的玄奧與高深。

當然,李鈺的功力之所以能夠如此突飛猛進,還在於他身上的種種奇遇,若無這咄咄怪事,他又怎會一路闖到這裏,成為眾矢之的。

這等經曆,自然也不是尋常武人窮極一生能夠遇上的機緣或者厄運。因此,李鈺的武學之路注定將是這個世界裏獨一無二、不可模仿的存在。

一個周天行完,李鈺凝神感受著丹田中那團白氣裏的兩條龍影。幾日不曾細察,這兩條龍影又增長了半寸,形體愈加清晰凝實。

看著兩條愈發壯大的龍影,李鈺心頭始終揮之不去的陰雲又濃重幾分,不知它們的下次失控又會是在什麼時候。

想到這裏,李鈺又憶起當夜無智高僧對他的囑咐,默默在心中做著決定,若他能從這裏脫身,必會上嵩山少林一趟。

打定主意,李鈺長長舒了一口濁氣,從床上翻身而下,略正麻布衣衫,撫摸一下臉上麵具,踱步出了簡陋的房間。

木門推開,入眼是一片狼藉的庭院,坑窪不平的地上到處是破磚爛瓦,碗口粗的果樹攔腰折斷,院牆四周到處是窟窿。

不用想,這一切都是戰爭帶來的結果。

此時院中正有四名疲憊的灰甲兵卒拄著長矛坐在石階上打盹,看他們裝束形體,李鈺知道應該是張巡的部下無疑。

兵卒並未覺察到李鈺已來到他二人身後,李鈺凝視著他們破爛的鎧甲和手上纏裹的紗帶,怎忍心叫醒他們。

抬步從他們中間悄悄走過,幾步來到緊閉的院門,伸手一推,院門吱嘎響過,便自動敞開。

“將軍!”

當院門敞開的一瞬,院門兩側筆直站立的兩名兵卒忙回頭向他看去,待見到他臉上麵具,略一愣神,立馬躬身行禮,嘶啞著嗓子叫了聲將軍。

這時石階上的四名兵卒也被叫聲驚醒,忙趕了上來,齊齊躬身行禮,叫著“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