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停下手中動作,尋聲向密林深處望去。
隻見深山老林草木叢生的山道上,轉出一個手托破爛陶碗、身著麻布僧服的老僧。光禿禿的腦門下是一張枯槁瘦削的麵頰,隻是他耳垂甚大,雙目生光,鼻梁高挺,嘴唇厚實,一縷銀白長須順垂胸前。
雖然形似樸素粗陋,但看他寶相莊嚴,眾人皆知必是得道高僧。
隻見他闊步走來,衣袂飄蕩,舉手投足間皆有莫測高深的味兒。
李鈺看到他如此形貌舉止,頓時想到已逝的劍聖裴旻。
與這老僧相比,裴旻多了一絲出塵的仙氣,而這僧人卻透著一股意味深長的禪理,正如佛道兩門,各有不同的氣質。
眾人見他甩手闊步走近,齊齊站立向他行注目禮。
老僧長眉下的雙目並不斜視,定定凝聚在矗立眾人中央的李鈺麵目。
腳步展開,看似神情悠閑,但每一步邁出足有一丈距離。不過片刻,便已徑直來到李鈺跟前。
李鈺見他深邃如遙遠星辰般的雙目凝定在自己身上,忙向他合十行禮道:“小子李鈺見過大師,如此叨擾,實在多有得罪,還請大師原宥則個。”
老僧單手托碗,佛掌豎胸,向李鈺回了一禮。深邃的眸子從李鈺身上收回,繼而瞟過站在身側的徐慕白。
突然,他神情一暗,頓了頓幽幽歎道:“故人已去,故人已去,阿彌陀佛……”
言罷,撇開眾人,徑直向寺內走去,直到身形隱入院內,才從裏麵再傳出一聲好似瞬間蒼老許多的聲音:“兩位施主請入院一談。”
李鈺和徐慕白對視一眼,知道這老僧說的便是他二人,因為自始至終他的目光隻在他們兩人身上停留,對其餘眾人並未斜睨半分。
二人聞言雖有茫然,但還是並肩向院內走去。
穿過並不寬敞的小院,來到大門洞開的大殿,老僧背朝殿外盤膝坐在蒲團之上,向著殿中一座高達兩丈的如來佛像似在誦經。
李鈺和徐慕白各選一邊,雙膝跪坐蒲團,向著如來佛像叩首行禮。
待三揖做過,老僧細長深陷的雙目微睜,喃喃道:“貧僧和裴旻施主乃是多年舊識,不曾想他終於殞沒,可惜,可惜……”
李鈺聞言,心神一顫,悲痛道:“裴老將軍若非營救我們幾個不成器的小子,普天之下實沒有人能夠傷得了他。”
徐慕白也是麵色慘然,顯然對於裴旻的死,他也心中悲痛難以自持。
老僧再宣一聲佛號,道:“生生死死,色色空空,一切皆是緣法。裴施主於歸處來,向歸處去,自也是他的緣法,兩位施主不必太過哀傷。貧僧著你二人入敝寺一談,實另有機緣需要囑托。”
李鈺和徐慕白聽他話語句句含著玄奧的禪理,不由麵麵相覷,不知他所為的機緣到底是什麼。
這時徐慕白施了一禮,雙手合十道:“不知高僧法號,也讓我這莽撞小子長點記性。”
老僧形似枯槁的臉上一絲淡笑,輕聲道:“名字不過代號,法號隻是累贅,二位切莫掛懷。既然裴施主與二位深結善緣,貧僧與他多年知交,怎不向你二位點化。”
李鈺和徐慕白聞言同時點頭道:“大師請講,我們洗耳恭聽。”
老僧手中念珠轉動,幽幽開口道:“貧僧觀你二位,皆得裴旻真傳,不知是否是他的關門弟子?“
二人聞言同時一震,麵色茫然,連忙搖頭,李鈺道:“這一路行來我二人和裴老將軍實無多少交際,若非昨夜一戰,裴老將軍依舊會做他的如意老神仙。”
遂將他們與裴旻之事以及昨夜一戰老實相告。
老僧聞言,撚須一歎,道:“裴旻向來如此。五十年前他仗劍天涯,力除天下不平事,蕩盡四海不良人。沒想到六十年過去,他還是如此灑脫不計得失,卻是難得。哎……”
李鈺沒想到裴旻劍聖之威,享譽大唐半個世紀,此時聞聽修持淡定的老僧念及他時語音情緒也不禁飄蕩,知他二人淵源頗深。
正待張開欲問,徐慕白已按捺不住性子搶先道:“老和尚你和裴老將軍到底有何淵源?不妨讓小子幾個牢記於心。”
老僧見徐慕白由始自終語言粗鄙,也不以為忤,聞言淡淡一笑,道:“貧僧與裴旻,本隻是萍水相逢。後來他入道門修習高深道法,貧僧遁入空門習這大自在。雖有佛道之爭,但有法無法皆是緣法,並不影響貧僧與裴旻相交。貧僧與他相識六十年,十年一切磋,各占三三勝場。沒想到十年之期又道,故人卻再難赴約。哎……”
二人聽到老僧娓娓道來,均知這老僧與裴旻實乃亦敵亦友的生死之交。普天之下能與裴旻各占勝場的高手,屈指也難以數盡,可想這老僧也必是當世少有的高手。
不由心下對這老僧再次重新估量,更對他此刻因故人逝去的孤獨之感而喟歎。
老僧頓了頓,又道:“裴旻一身所習盡是道家精髓,看來他早有將全身功力傳於你二人之意。沒想到啊沒想到,裴旻彌留之際,終找到了可傳承功力的天縱之才,令人羨慕。”
李鈺二人茫然對望,不知老僧此話何意。
老僧各看了一眼茫然不覺的兩人,溫聲道:“兩位施主不信,不若行功一圈試試。”
李鈺聞言,忙按照自己揣摩出來的功法秘訣調動丹田真氣,法訣動處,真氣自丹田之內瞬間湧入經脈之中,在他腦海中構成了一副真實清晰的奇異圖景。
凝神暗查,李鈺隻覺丹田一處白色氣團牢牢束縛住裏麵一黃一白兩個黑點。而白色氣團在他法訣念動下,絲絲真氣溢出,彙入經脈之中的充盈真氣。
本就舒泰祥和的真氣更添自在,那一絲絲白色真氣猶如長生不絕般,源源不斷地從丹田內湧出,不斷壯大著經脈中的磅礴真氣。
不僅如此,那彙入經脈中的白色真氣在流轉之時,更似自有生機,一點點汲取著經脈之外的真氣,逐漸壯大自己的實力。
這等自生真氣的景象,在李鈺看來,卻是以前從未有過的。如果真能這樣持續下去,他隻要運功練習,即便不再偷取別人的功力,也能讓他的功力不斷進步。
這卻是一本萬利的法門。
感受著比之前充盈不知凡幾的真氣在體內七經八脈之中勻速流轉,李鈺瞬間竊喜浮臉,驚呼道:“化境宗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