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和南霽雲一行人分別,李鈺雖然不舍,但心中還算能夠坦然接受。
因為若和他一道沿河而下,必然繞不過雍丘和睢陽兩座城池。如果隻是他一人在這亂世之中,尚還無所畏懼,奈何現在圍在他身邊的有血影眾女、徐慕白等兄弟,以及好不容易從東都逃出來的被俘將士。
他怎能讓這些命途本就坎坷的眾人再陷水深火海?更何況現在裴旻已逝,能夠舍得用性命去保護楊玉環的,也隻有他一人而已。
且不說他與楊玉環那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又怎能讓這樣一位天下人人垂涎的絕色女子落入他人之手?
不論是唐軍還是燕軍,現在會對楊玉環抱有善意的恐怕也就隻有他李鈺這一行人了。
李鈺和徐慕白、水清月、徐小三以及楊玉環等從東都逃出來的眾人乘坐備用小船,分三次才將四十三人渡到北岸。
南霽雲率著竇威和袁剛卓立船頭,憑欄遠望,向漸漸消失在岸邊密林處的李鈺等人揮手道別。
直到人影徹底不見,才重又張開風帆,轉動水輪,向下遊飛速馳去。
此時兩艘大船已經解開所係繩索,顯然南霽雲已做好了船毀人亡的打算,隻要兩艘船有一艘能夠安然逃到雍丘,對於唐軍都必是莫大幫助。
李鈺隔著重重密林,看著飛馳而去兩艘大船,心中一陣悵惘。
徐慕白大手一拍李鈺肩頭,笑道:“走吧,你的明月妹子還等著她的鈺哥哥呢。”
李鈺見他說得露骨,鄙夷將他推開,餘光瞥見站立遠處、被五名血影護在中間的楊玉環嬌軀一顫。
他知道楊玉環對自己的心意,岔開話題道:“狗日的前麵帶路吧,你的白雪小娘也在等著你呢。”
徐慕白雙眼一翻,嘿嘿一聲浪笑,踏步衝在前麵率著眾人沿一條崎嶇山路向半山腰爬去。
李鈺墮在後麵,與水清月並肩壓陣。他抬目望著楊玉環那曼妙的背影,心中微漾,待要收回目光,恰又看到一雙熟悉的眼睛向他遞來神色。
見著啞子投來的感激目光,李鈺心中一暖,雖然不知道此人的身份為何,但他行徑光明磊落,確是一條錚錚漢子。
向他回了一禮,終將目光收回,側目向水清月望去。
水清月向他溫柔一笑,道:“小鈺是不是想問我為何脫離鄭善克,而隨你們一道逃出板渚?並且也想知道我與南霽雲之間是何矛盾?”
李鈺微微點頭,道:“鄭善克絕非等閑之輩,清月哥哥留在板渚無疑是與虎謀皮。你若不和我們一道離開,我也沒法和明月妹妹交代。”
水清月目光望向啞子背影,沉聲道:“我確是沒想到鄭善克竟和無心法師有所勾連。看來滎陽鄭家派出地啞聖手前來刺殺他,並不是為了河陰鄭家漸漸壯大的勢力。恐怕是為了誅除鄭善克這裏通外賊的家醜。”
李鈺奇道:“地啞聖手?”
水清月望著啞子努努嘴,道:“河陰鄭家有明堂暗廳,滎陽鄭家作為數百年的望族大閥,又怎會沒有厲害手段?如果我眼力不差,啞子便是滎陽鄭家最厲害的三大刺客之一的地啞聖手許清道。”
李鈺沒想到啞子竟然有此身份,不由訝道:“看來河陰鄭家與滎陽鄭家的關係已然到了撕破臉皮的地步。”
水清月淡淡道:“鄭濟民四十年前因犯了族中大忌,以嫡長子的身份被逐出鄭家,帶著妻子兩人在板渚紮下根來,憑著過人的才智與以前的人脈,漸漸發展壯大起來。雖然河陰鄭家與滎陽鄭家從不往來,但四十餘年也並沒有什麼過節。隻是這種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麵在這兩年鄭善克開始掌權後終於發生逆轉。鄭善克不僅生意上處處和滎陽鄭家作對,甚至也派出許多好手前去刺殺滎陽鄭家家主。饒是如此,滎陽鄭家也沒有什麼反擊回應。直到一年以前,自鄭善克被評為什麼大唐九公子始,滎陽鄭家終於有所動作。隻是前來刺殺鄭善克的無數好手還未近得他的身便已被鏟除。如果不是你這攪局者出現,地啞聖手出動,說不定真能將鄭善克了結。”
李鈺見識過許清道的手段,知道若不是自己身居奇功出其不意將他製服,他確有刺殺鄭善克的資本。特別是他那雙銀絲手套絕非凡物,更不懼白依依和小玲一身劇毒。
聽到水清月所言,李鈺低聲道:“滎陽鄭家出手,是否與無心法師勾結有關?”
水清月雙眼閃過失望與茫然,道:“雖然鄭善克一向陰狠,但我怎麼也沒想到他居然和無心法師勾結。經過昨夜之事,這無心法師真正的身份恐怕大不簡單。”
李鈺回想昨夜在橫江船外偷聽到的無心法師說話,心中疑竇叢生,卻怎麼也想不透他到底還有什麼身份。
想不明白他便懶得去想,轉而回到先前的話題,向水清月問道:“清月哥哥和南大哥之間?”
水清月淡淡一笑,輕描淡寫地道:“也沒什麼,當年我從大運河逆流而上途經宋州,與這莽夫有過交手。那時他還隻是一個伍長,被我一人在運河上將他眾人玩得團團轉。不曾想到故人重逢,昨夜他識破我的身份,威脅我若不和他們一起離開,必將我的底細向鄭善克揭發。”
李鈺聽得啞然失笑,心道當日南霽雲與水清月之間必然結下了很大的梁子,並且吃虧的極有可能是鄭善克,因而他才會對南霽雲微有怒氣。
想到南霽雲一身豪膽,李鈺道:“南大哥是個直爽漢子,理應不會如此下作。他怕是擔心你這樣的水戰天才有個什麼閃失。”
水清月俊秀的麵上閃過一絲傲色,淡淡道:“當年他便讓我投向李唐水軍,現在還是死性不改。罷了,好歹他也算個英雄,我又怎會計較。”
李鈺一聽便知水清月是死鴨子嘴硬,和南霽雲之間並無太大過節,而南霽雲之所以如此要挾水清月,恐怕主要還是擔心他的安危,以及怕他一身才能被敵人所用。
至於他會不會向李唐效力,可能隻是抱著一絲僥幸,畢竟剛剛他們辭別時,南霽雲雖有挽留,卻未強求。
念及此,李鈺心下一鬆,不再為他二人這點小矛盾操心,轉頭將目光凝在楊玉環讓人心醉的後背。
楊玉環似有感應,突然轉頭向李鈺看來。
隔著一層輕紗的美眸與李鈺投來的癡傻目光相接,略顯慌張後,又再轉了回去。
此情此景自然難逃水清月的眼睛,他神色如常,幾個跨步便向領路在前的徐慕白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