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裴旻身體轟然倒地的一刻,無心法師合身撲倒徐慕白與李鈺身體上空。
此時裹縛著兩道龍影的白色氣團已有一半從二人身體相觸的縫隙中向李鈺的小腹逸去。
巧妙的是,在氣團滲入李鈺小腹的同時,也有縷縷真氣順勢沒進徐慕白的軀體。
當然,這等微妙變化無心法師無暇觀察也觀察不到,他屈指成抓,麒麟烏金衣裹縛雙手,狠命向徐慕白頭顱抓去。
徐慕白因為之前裴旻與無心法師刀劍相擊的勁氣波及,腦袋昏沉,頭暈目眩,雙耳嗡嗡亂響,也不知是渾身全無力氣還是不覺死期將至,依舊穩穩趴在李鈺身上,連眼皮也不抬一下。
勁風襲來,無心法師終見到快要滲進李鈺體內的那團白色氣團,一手抓向徐慕白頭顱,一手抓向氣團。
突然“轟隆”一聲巨響,本隻在三尺下方的徐慕白和李鈺兩具軀體此時卻仿佛憑空逃逸,將他們近在咫尺的距離無限延長。
他奮力一伸,兩隻裹縛麒麟烏金的鐵爪堪堪觸到徐慕白的頭顱和那團夾在二人身體間的氣團。
眼看手段得逞,“轟隆”之聲陡然變成“嘩啦啦”的水聲,隻見李鈺和徐慕白的軀體瞬間在觸手可及的地板處向下直墜。
餘光所及,無心法師駭然大驚。
原來他二人所躺的這處地方另有玄機,在他狡計即將得逞之際,下麵有人竟轉動機括,讓看似毫無異常的地板突然顯出一個大洞,二人的身體倏然從大洞向下墜去。
這雖然有些出乎意料,但對於此時誌得意滿的無心法師而言尚還有應付之法。但當他看到大洞下麵奔流的濤濤河水,卻終於不禁色變。
千鈞一發之際,李鈺和徐慕白兩具身體如兩塊巨石,撲通兩聲砸進濤濤河水,再也瞧不見半個身影。
無心法師初時尚未發覺此等異狀,直到二人身體透過大洞時才有所醒覺,此時追擊而至,身體也已懸在奔騰的河水上空。
若他也如李鈺和徐慕白般墜入這波浪翻滾的河水之中,即便以他之能,必然難逃被席卷而走的厄運。
因為他長於西域,陸上可以為所欲為,但水裏卻著實非他所長。
當日之所以能夠由大運河潛入河陰縣城,實有奈於他充沛的真氣和奇異的龜息之法,並且那引水入城的河道寬闊平穩,不似眼下這般波濤洶湧。
很明顯,此河流經這處必然遇到山勢險阻,因而才有這等波濤。
經過重重行險搏擊,又絞盡腦汁讓一代劍聖裴旻殞命,無心法師早也到了真元耗盡的邊緣。若此時再墜入這濤濤河水之中,能不能有命活出來已屬未知之數。
也算他厲害非常,眼見將要墜入水中,雙掌運起真力向河浪拍出,轟隆之聲響起,他借著雙掌的反衝之力向上微掠三尺。
虎爪一探,險險抓住一根用以支撐木板機括的粗大木棒,將他近兩百斤的身體托住。
這樣吊在半空借力一緩,無心法師長出幾口濁氣,身形晃動,待搖擺之勢達到極致,雙手一鬆,身體便輕輕盈盈向大開的門洞蕩去。
眼見他將要抓住門洞邊緣,大船突然一陣急劇晃動,那看似很近的門洞瞬間變得很遠。
無心法師這一抓之勢落空,身體沒了依靠,頓時又向下急墜而去,眼看將要墜入河水中時,他人在半空強自一個擰身,再次險險抓住擦肩而過的那根木棒。
可是這一次他再也沒有喘息的機會,本是隻順流向下漂流而去的大船嘎吱嘎吱連響,同時不住地劇烈晃動,使得無心法師抓著那根木棒,猶如猴子般被蕩得左搖右晃。
若非他功力非凡,此時早已被蕩進了河水中去。
大船怪響不止,搖擺之勢更劇。
突然,仿佛橫江大船遭受了無限折磨一般,嘎吱嘎吱的連響倏然轉為劈裏啪啦的爆響,在無心法師晃動不止的目光餘暇處,隻見頭頂的橫江大船木板紛飛、火光連片,隻在十餘呼吸間便呈四分五裂之勢。
更有許多燃燒著熊熊烈火的船板擦著無心法師臉麵向江中墜去,而他所牢牢抓住的那根救命木棍終於承受不住他近兩百斤的重量,哢嚓一聲斷折。
值此生死攸關的時刻,他的拚命掙紮終化為烏有,身體直直向江中墜去。
也算他命不該絕,在他噗通一聲砸入江水中時,一塊碩大木板自上遊一丈處蕩來。有此活命機會,他怎會輕易放過,在頭頂剛剛沒入波濤中時,右手一探,死死箍住木板邊沿。
好一陣掙紮拚命,他終於從水裏冒出頭來,雙手用力,一下從水中躥起。
待濕漉漉的身體四仰八叉地躺在木板上時,高達三四丈的橫江大船已然化為烏有,滿江的木板碎屑夾雜著五十多具黑衣屍骸,以及熊熊火光隨波飄蕩,向下遊漂去。
如此景象,任誰也能一眼想見剛剛那場慘烈的戰鬥。
隻是唯一讓無心法師大惑不解的是,發動大船機括讓李鈺和徐慕白墮入江中的人到底是誰?這艘龐大的八輪飛楫橫江船又怎會平白無故在一眨眼間四分五裂?
至於江麵浮屍處處,無心法師倒無半分關心。於他而言,這些形如行屍走肉的死士,他還有五千之數。
此時天光大亮,白霧散盡,無心法師側頭向河岸望去時,隻見兩岸翠柳蔥蘢,山石嶙峋,青山相對,疊巒起伏,山腳河岸邊散落的零星瓦房已有嫋嫋炊煙。
再向河流下遊望去,隻見湍急的河水有漸趨平緩之勢,遙遠的河流盡頭,巍峨的一座大城聳立岸邊。
大城臨江,依山傍水,確是一處寶地。
毋庸置疑,汴州已經到了。
無心法師望著愈來愈近的汴州大城,驚張的神情陡然一鬆,仰天長出一口大氣,為自己僥幸撿回來的這條小命而慶幸不已。
突然,他似有所覺,連忙翻身而起,挺立在漸漸停止飄蕩搖晃的木板之上,凝目向河岸上遊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