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無心法師從高達七八丈的城樓上躍下時,河陰城內已然亂成一片。
無心法師回頭望著漸漸洞開的城門,又是一聲輕笑,轉頭沿著向東的那條官道闊步而去,速度不疾不徐,將衝出城門的官軍甩在身後,卻又不徹底隱去蹤跡。
李鈺心下疑惑,一時也不知無心法師葫蘆裏賣的什麼狗皮膏藥。
照理說他既然覺得時間緊迫,理該好好找處地方施展他的無心大法,現在卻處處都是要給人留下行跡,確實有些不合常理。
不過片刻,無心法師已奔出四五裏遠,官道北麵是山,南麵毗鄰大運河。
身後馬蹄聲滾滾而來,顯然追兵距離他們已不過半裏之遙。
無心法師停住身形,轉頭望著半裏外的火把重重,似是在等著他們的到來。微微歎了口氣,顯是對那些人速度之緩嗤之以鼻。
李鈺依舊假意穴道被封,自不可能蠢得張口問他到底有何企圖。
不片晌,二十餘騎兵掌著火把疾衝而至。
無心法師等到這些騎兵能夠在黑夜中看清他們蹤影時,才一個擰身,沿著道旁的一條崎嶇山道縱身而上。
那些騎兵慣於平地奔馳,此時驟見無心法師舍平地而至山道,以為他是怕了眾人。
一聲呼喝,二十餘人腰挎馬刀,齊齊從坐騎上躍下,扯出長刀,沿著山道追襲而上。
李鈺悠然享受著無心法師的提攜,眼珠轉動,觀察四周情形。
一路沿山而上,山勢並不陡峭險峻,但四周古木參天,正是隱藏行跡的絕佳處所。
如果無心法師要施展他的獨門秘法,在這山林裏尋一處隱蔽山洞,當應該萬無一失。
隻是他這一路行來,卻處處留下行跡,絲毫不像要在這裏隱蔽的意思。
不多時,山道人聲嘈雜,顯然那些人也已奔上山來。
無心法師提著李鈺,一步竄上山道旁的大石,從大石向山下望去,密密麻麻一片蔥蘢叢林。
他側目看著隱現的火光,雙膝一彎,身體拔地而起,瞬間竄向大石對麵的一株參天古木,穩穩立在距離地麵三丈的枝椏上。
穩住身形後更不停留,腳尖一點,再次借力斜衝而上,在兩丈外的另一株大樹枝椏上立定。
兩次騰身,已離地約有七八丈高,因著夜色朦朧,又有樹木掩映,從樹下而過的那些追兵自不可能將他發現,一路掌著火把提著長刀追蹤而上,片刻便已翻過山頭。
待到人聲徹底遠去,無心法師一手抵著樹幹,也不知使了什麼魔法,提著李鈺重近三百餘斤的身體從樹幹上緩緩墜下,輕飄飄地返還山道。
這下無心法師再沒有半分猶豫,身法全力施展,腳步點地沿著崎嶇山道狂奔而下,不片晌便已快至山腳。
遠遠看去,山腳的官道正有三兩個官兵守著數十匹戰馬,提刀戒備著周圍動靜。
無心法師看到那幾名官兵,奔勢驟止,腳步一錯,幾個翻騰,雙足虛點在道旁的灌木叢上,隔著那些官兵半裏之外斜衝而下,靜悄悄落在官道之上。
李鈺見無心法師繞過那幾名功力低微的官兵,重又落回來時的官道,心下頓時恍然。
如果所料不錯,這無心法師卻是用了一招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把戲,明目張膽地闖進城內,又大搖大擺地衝出城外,現在卻又靜悄悄重回城裏,如此來來去去,輕鬆寫意,擺明沒將河陰鄭家放在眼裏。
更深層次的用意,恐怕是想如此折騰下,河陰鄭家隻會漫山遍野地在外四處搜尋,卻再難將注意力集中城內,那無心法師隱藏在城裏,看似危險,實則非常安全。
另外,他還可將城內鄭家的一舉一動監視得清清楚楚,以他通天的手段,等到時辰一到,說不得對鄭家來個血洗也是舉手間的事情。
愈想愈深,李鈺都覺得隻憑這一手,馮天寶和無心法師已是難纏已極的惡人。
再想到無心法師東都一行,在皇宮大內搞風搞雨,若非有自己橫闖壞事,說不定他真的便已事成。
如此人物,河陰鄭家即便富可敵國,卻又怎能是他對手。
無心法師提著李鈺在官道上急速向河陰城奔回,隻過十餘息,便聽前方傳來整齊腳步聲。
隻聽氣勢,便知是一隊不下兩三百人的步卒。
無心法師悶哼一聲,提著李鈺幾個縱越,便已隱藏在官道北麵的濃密樹叢中。
不多時,一隊三百人的官兵手執火把,提著明晃晃的長槍長刀快速行進,除了腳步聲,竟沒有發出半點雜響。
隻看如此軍紀和精良裝備,便知河陰縣城裏的守軍戰力非凡。
待那隊官兵過去,無心法師躍上官道,直到河陰東門二十丈外,再也沒有碰到半個人影。
遠遠看著緊閉的東門,旁邊不遠處便是大運河,運河與縣城相距本有一裏。
但在此處,一條闊達近十丈的河道從大運河分叉,穿入縣城,在東門十餘丈旁形成一道水門,上麵正有鐵閘將水門封閉。
無心法師冷目看了一眼被他提在手上的李鈺,淡笑道:“聽天寶徒兒說黃河都沒能將你淹死,現在不妨和本座一道在大運河中走上一遭又如何?”
說罷,不等李鈺作何反應,身形一縱,龐大身形從官道上一躍而下,翩翩落在河麵之上,河麵水波蕩漾,於他卻如履平地。
幽幽河麵一片黑暗,無心法師踏水而行,不幾許便沿著那條分叉的人工河道來到水門前十丈距離。
若再行近,城樓之上的通天火光必能將他們身影照到,這顯然不是無心法師的目的。
“小賊,準備好了。”
他微一凝定,功法運轉,提著李鈺便緩緩沉下水去。
李鈺在黃河之中大難不死,先前又在水下暢通無阻地潛遊,此時已有經驗,七竅緊閉,默默觀察無心法師的動靜。
無心法師顯然使用的是千斤墜一類的功法,提著兩人直沉下七八丈深,雙足堪堪落在河底淤泥之上。
大嘴微吐,細小氣泡冒出,好似魚兒一般在水中呼吸,這等功法,也是李鈺聞所未聞。
待雙足點在淤泥之上,無心法師下墜之勢頓止,腳步連踩,身形便在水底向前奔行。
饒是城樓之上火光連天,但卻怎能照進水下七八丈深,更不可能在如此黑夜下發現水麵微不可察的氣泡。
不過片晌,無心法師已在水底奔出十餘丈,而在前方,一道鐵閘橫亙水中,將進門的水路徹底封死。
顯然河陰鄭家早已防著有人潛水進入城內,那鐵閘不僅甚為堅固厚實,且空隙不大,既可防止往來船隻私自入城,又可防禦有水中好手潛水而入。
李鈺見此,心中暗笑,看你無心法師千算萬算,卻原來是白費心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