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叫破自己身份,李鈺迎著他兩道寒冷如冰的目光,將全身真氣調動至握著短匕的右手,隻待一個不合,便下死手將這人立斃當下。
那人躲在黑暗之中,任李鈺功聚雙目,雖能看清他瘦長的體型,卻不能看清他具體麵貌。
隻有雙目寒光閃爍,肆無忌憚地在李鈺身上遊移一圈,感受到李鈺已做好奮力一擊的準備,他輕歎一聲,道:“你幹嘛要破壞我這寶船?”
李鈺頓時不知是哭是笑,語音冷淡道:“原來是地堂卿歡卿堂主。”
那人沒想到李鈺僅憑自己一句輕歎便識破自己身份,眼中寒光閃了閃,下一刻卻盡數收斂,變作如其餘囚牢一般的無神狀,淡笑道:“堂堂隱龍,為何要費力吧唧地在艙壁上開孔?難道嫌這牢裏光線不夠,要鑿壁借光?”
李鈺隻從他雙目一閃而逝的寒光和現下的調侃之語,便已斷定這地堂堂主絕不是南霽雲所說的那般,乃三堂之中武功最稀鬆平常的。
相反,僅憑剛剛他來到李鈺身後一丈處才被察覺,這人的功力在李鈺眼中已遠遠淩駕於功力未損的人堂堂主劉果兒之上,甚至比天堂堂主嶽千山都要高上一籌也說不定。
李鈺絲毫不鬆戒備,但言語上並不顯怯,道:“既然被卿堂主看出在下所圖,為何不示警呢?”
卿歡低咳一聲,風輕雲淡地道:“我可不想步劉果兒或是爾東流的後塵,你隱龍的厲害,我可是親眼所見。”
此語一出,李鈺虎軀劇顫,這麼說,他和劉果兒的交易以及和徐慕白的關係恐怕都已落在了卿歡的掌握之中。
有此醒覺,李鈺更加堅定要一招將卿歡斃命當場的決心,現在隻是在尋找著那個千載難逢的時機。
卿歡仿似並沒察覺到李鈺的打算,腳步向李鈺挪近三尺,恰好站在囚籠七尺之外。
但李鈺看他行進的方位和步伐,卻是眉頭大皺,皆因他現在剛剛錯開了大開的囚籠鐵門,轉而站到鐵門一側。
對於李鈺而言,這個角度正是易守不易攻的方位,在這個方位,要想一招將他擒殺根本不太可能。
“卿堂主既然不想重蹈覆轍,不知現身此處又有何貴幹?”
李鈺不能立時下手,隻得用言語和他對峙,暗中尋找下手良機。
卿歡在黑暗中聳聳肩,毫不在意地道:“你破壞了我的寶船,我自然要找你理論咯。”
李鈺知道他在裝傻充楞,但還是接著話頭反譏道:“卿堂主不僅不能怪我破壞了你的寶船,反倒應該感激我。”
卿歡哦了一聲,像個小孩子被激發了濃厚的興趣,好奇問道:“隱龍何處此言?”
李鈺神色淡然,胡謅道:“如果我所聞無假,卿堂主最善造船。這艘貨船既然被你稱為寶船,當可知是你的得意之作。但如此寶船,卻設計得既不科學又不人道。”
卿歡好像不知道李鈺是在胡扯,更加好奇道:“隱龍有何高見?”
李鈺見他言語雖然充滿好奇,但身形占著絕佳位置一動不動,隻得繼續胡扯道:“首先這種船既是寶船,其堅韌程度卻讓我不敢恭維,以我微薄功力,便能憑著一尺短匕洞穿,若是遇上強攻硬弩,還不立馬被射成篩子。另外,你這寶船雖然是販運人口的,但牲口尚有向往自由的權力,你們可以剝奪我們的自由,卻不應該剝奪我們呼吸新鮮空氣的權力。這船內黑洞洞一片,要是有一人患上傳染性疾病,其餘人必定不能幸免。但若能在兩邊都開上小孔小窗,自可以讓空氣流通。”
李鈺自己越說越感覺沒有底氣,全因為他從來沒有坐過舟船,更對古代的木船沒有任何概念,現在硬要他說出個子醜寅卯,當然隻能胡謅。
卿歡好像絲毫不覺李鈺是在胡謅,邊聽邊點頭,待李鈺說完,他喃喃道:“有道理,說得很有道理。”
說罷,卿歡身形一動,穩穩站在李鈺囚籠門前三尺,正是李鈺下手的最好距離。
仿佛沒有看到李鈺全神戒備隨時要下殺手的樣子,笑道:“時別近二十年,沒想到小鈺你還是這般能扯。”
李鈺聞言身形大顫,凝目向他麵貌看去。
恰好有一絲淡淡的光線從李鈺剛剛鑿出的縫隙中滲進,好巧不巧地打在卿歡雙眼。
李鈺雖看不清楚他整個麵貌,但卻能看清那雙深邃的眸子和細長的眉毛。眼神閃動,看著讓人有樂於親近他的衝動。
這雙眸子如此熟悉,熟悉得讓李鈺呼吸都差點停止。
許久,他輕呼出聲道:“清月哥哥?”
卿歡聽到李鈺這樣一句呼喚,瘦長的身形微微搖晃了一下,臉上的朦朧之色盡去,雖是在黑暗中,李鈺憑借夜能視物的雙眼將他麵容看了個清楚。
除了他一張俊臉上的寸徐濃密胡須,其餘五官竟和水明月有七八分神韻,隻是女兒家的陰柔被男子的英氣替代。
李鈺隻憑他這一張臉,便再不懷疑卿歡便是水明月失散多年的哥哥水清月,雖然在他真實的記憶中,水清月並沒有出現過。
水清月對著李鈺微微一笑,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右手劃過麵頰,本是英氣勃發的一張俊臉轉眼間化為了一個麵相憨厚的笨拙漢子。
這等易容之術,卻是比刑堂和第五琦高明了許多。
待換過一副麵容,水清月的麵部表情自不能被李鈺看到。
沉默片刻,水清月不悲不喜地道:“謝謝你,小鈺,讓我終於見到了明月。”
李鈺定定望著水清月,雙眼水霧蒙蒙,卻止住了想要嚎啕大哭的衝動,隻是雙唇緊閉,半天說不出半個字來。
這一刻,他好像一個吃盡苦頭的孩子終於見到了可以依仗的父母,滿腹的屈辱和艱辛全部表現在臉上。
水清月見著李鈺表情,將同樣水霧朦朧的雙眼移向別處,語氣依舊不顯絲毫波動,平靜道:“有我在,再不會讓你們兩個小家夥受半點委屈。”
終於,李鈺眼中的淚水再也不能自抑,如斷線的珠子從臉頰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