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鈺功運雙目,定睛向貨船上看去,在重重人影中,尋到一個身著潔白衣衫的妖嬈女子,赫然便是藥宗聖姑白依依。
爾東流顯是也發現了貨船上那些人的身份,麵色凝重。低聲道:“這妖婦到這裏來幹什麼?”
李鈺自然不會讓他知道自己曾與這女人交過手,故作疑惑道:“這些是什麼人?”
爾東流轉頭對他曖昧一笑,道:“李兄喝了人家的醉漢粥,難道這麼快就忘了?”
李鈺裝作虎軀一震,狠聲道:“是她?”
爾東流看他表現,自不會有絲毫懷疑,悄聲為他解釋道:“她叫白依依,是鄭善克半年前納的小妾,最善使毒用蠱,一身毒功武藝深不可測,也是鄭善克在我們水幫一條龍中的話事人,實則是來監視我們的一舉一動。”
李鈺暗忖恐怕連爾東流也不會知道,比鄭善克和白依依更厲害的,其實應該是那癡癡傻傻肥胖醜陋的小玲。
但這些關鍵信息,他自不會向爾東流透露半點,平複偽裝出來的驚異之色,緩緩道:“這麼說來,醉漢粥和迷魂十三香的解藥都在她的手上了?”
爾東流搖搖頭,回道:“她每次都會根據毒藥的分量,配備十分之一的解藥,並親手交給馮天寶,以防我一條龍幫眾誤中毒藥。不過,這些機密隻有馮天寶和天地人三堂堂主知道,其餘幫眾要是知曉,肯定會人心惶惶。”
說罷,又對李鈺淡淡一笑,補充道:“李兄放心,我早已知道馮天寶每次將解藥放在什麼地方,要想神不知鬼不覺地盜出來也絕非難事。”
李鈺知道他在和自己談條件,點頭道:“堂主放心,我不會讓他有發現解藥被盜的一天。”
談笑間再次堅定了李鈺和他的交易,爾東流十分滿意,將目光又轉回貨船之上。
此時天將放亮,如果貨船上的人還不離開,極有可能發現隱在十餘丈外河麵之上的小艇。
就在爾東流望著天色額頭見汗之際,甲板上數條人影終於離開貨船,乘著數艘小艇向泊在不遠處的另一艘貨船駛去。
待船上徹底安靜下來,河麵霧氣蒙蒙,天邊一層魚肚白,預示著黎明即將來臨。
二人對望一眼,悄悄滑動小艇向貨船靠近。
爾東流熟門熟路,帶著李鈺一前一後上了貨船甲板。
剛至甲板,一人卓立甲板,冷冷盯著身上沾滿水氣的二人,陰測測的話聲響起:“劉堂主,幫主一夜不見你,可想你得緊哪。”
李鈺落在爾東流身後一丈,蓬頭垢麵,低眉順目,但眼角餘光卻透過發絲悄悄打量此人。
隻見此人高眉闊目,腮幫凹陷,一臉邪意,身上服飾與爾東流並無多少區別,俱是緊身黑色勁裝。
隻是胸前綴著一朵祥雲,而爾東流胸前綴著的是一個骷髏頭。
爾東流見到此人,哈哈一笑,上前兩步拉住那人,親熱道:“嶽大哥什麼時候回來的?竟沒提前通知小弟?”
那人見他如此親熱,麵上神色依舊冷冷,回道:“昨夜剛回,本想和劉堂主敘敘舊,沒想到整夜都未找見你,不知劉堂主到哪裏風流去了?”
爾東流早有應對之策,湊嘴附在他耳旁低語。
雖然二人聲音極低,但對於功力大進的李鈺而言,即便地上掉一根針也清晰可聞,此時雖與他相隔丈餘,但又怎可能瞞得過他的耳朵。
也不知爾東流是有意還是無意,兩人雖隻幾句低語,李鈺已經聽到了關鍵信息。
原來這人便是水幫一條龍天堂堂主嶽千山,剛剛護送一支船隊出航回來。
南霽雲之前對水幫一條龍的情況有所提及,知道天地人三堂中,天堂掌管著航運護送和與各方生意夥伴交涉之責,堂主嶽千山靠著獨創的浮雲手穩坐水幫一條龍的頭把交椅,對馮天寶最是忠心。
地堂擔負著船舶製造與維護之責,堂主卿歡武藝稀鬆平常,但造船技藝非凡,除了造船修船,對幫中事務鮮少過問,因而隻能居於第四把交椅。
雖然人堂堂主劉果兒武藝比不上嶽千山,地位也在他之下,但他激靈善謀,做事又心狠手辣,因而雖隻居於第三把交椅,卻掌管著幫中的人事變動,暗中的人口販賣生意也由他負責。
若論真實權力,除了幫主馮天寶,恐怕當以扮作劉果兒的爾東流最大。
李鈺辨出嶽千山的身份,更是用心聆聽他二人低語交談。
隻聽爾東流悄聲低問道:“看來幫主已將那消息告訴你了。”
嶽千山斜目瞟了一眼蓬頭垢麵佝僂站在不遠處的李鈺,冷冷道:“劉堂主膽子真大,竟敢將這等要人偷偷帶出,難道不怕幫主要了你的腦袋?”
也不知是否被他嚇住,爾東流瘦臉一顫,低聲中帶著一絲哀求,道:“嶽大哥明鑒,幫主著我負責看押此人,怎敢片刻讓他離開視線?昨夜小弟身有要事,才鬥膽將他帶出,此人已經形同廢人,絕對不會有人能將他認出來。”
嶽千山顯是不會輕易相信,陰沉著臉道:“你覺得幫主會相信你的胡謅?”
爾東流諂媚道:“小弟忠義之心天地可鑒,幫主明察秋毫,又怎會體諒不到小弟的苦心?嶽大哥一向是了解小弟的,小弟這顆腦袋能不能保住,就指望嶽大哥在幫主麵前美言幾句了。”
嶽千山顯然沒有爾東流這八麵玲瓏的功夫,聞言麵顯狐疑,但眼神中已有五六成的相信,沉吟片晌道:“罷了,若不是你偷偷將這人帶出,今晨必已被那妖婦查了出來。看來鄭家已經有了懷疑,我們最好勸幫主盡早將他出手,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爾東流見他語氣轉緩,緊張神色微鬆,點頭道:“如果傳說是真的,這人身份真的那麼神秘,幫主若能夠從他身上有所收獲,說不定真能讓我們水幫一條龍成為天下的真龍。”
嶽千山顯是知道他言下之意,搖搖頭,道:“在唐軍和燕軍這龐然大物麵前,我們不過是螻蟻般的存在,要想爭雄天下無異於癡人說夢。更何況,我們半年來發展壯大至斯,靠得還不是河陰鄭家的財力支持,若不能擺脫河陰鄭家的控製,我們隻能仰人鼻息存活。”
聽到嶽千山此語,李鈺倒也心中暗讚此人還算識時務,更已感受到河陰鄭家與水幫一條龍的矛盾已經到了無法調和的地步。
爾東流明顯早已聽慣了嶽千山的論調,麵上泛起一絲不耐煩,轉而道:“嶽大哥說的也極有道理,但幫主雄才偉略,我們隻需盡心竭力唯他馬首是瞻便可。”
說罷,爾東流輕輕拍了拍沉默不語的嶽千山,帶著李鈺便向船艙走去。
此時天已大亮,白霧籠罩河麵,朦朦朧朧好似仙境。
嶽千山看著二人背影,麵上神色複雜變化,最後終泛起濃濃陰冷。
爾東流好像感應到嶽千山陰冷的目光,待將李鈺送至牢房門洞時,低語道:“看來馮天寶要動手了。”